平常他也经常跟鬼推销东西,然后施法帮鬼托梦给家里人,让家里人醒来后也不会忘记梦里的内容。
然后就能到他这里买东西。
但一两个鬼他能行,这数不清的脑袋……他没那么大本事。
光想着红灿灿的票子,忽略了自已的本事有多大。
眼看着这么大的商机不愿错过,李纯阳将寻求帮助的目光看向自已师父。
师父早就寻了处阴凉树下坐着等他,手指掐算着什么,神情严肃,根本没看他这边。
李纯阳踌躇了片刻,一咬牙,对鬼魂们道,“等着,我自有办法。”
鬼魂们看李纯阳要走,立马又把他围起来。
“大师,大师,您都帮了小新和杨老头,也帮帮我们吧。”
“是啊是啊,我们也在阳间逗留好久了,但心愿没能了结,实在放不下。”
“……”
李纯阳看那一张张哀求的脸,“等小鬼的事解决完再说。”
这话隐约带着些敷衍,大家还不想就这样放他走,但他们又哪里真的拦得住。
李纯阳最后还是忍不下心,丢下一句让他们安心的话。
“还会来的。”
然后与师父一道下山去了。
之后李纯阳总是时不时偷看师父,以为自已小动作隐蔽,其实那忐忑模样全看在怀岁宁眼里。
怀岁宁没管他,想着方才在陵园里给小鬼算的那一卦,已经对小鬼的过往大概有了个了解。
等找到小鬼家时,情况与她算出的如出一辙。
小鬼家住在郊区的一个小镇上,爷爷奶奶在镇上摆摊卖凉粉凉面,收入微薄又辛苦。
爸爸郭强是个无业游民,终日酗酒,什么也不做,四十多岁还在靠着老父母啃老。
小鬼妈妈则在十二三年前便和爸爸离婚离开了,小鬼跟着爸爸和爷爷奶奶生活。
小鬼是在妈妈生日那天,偷偷坐上大巴想要去妈妈生活的城市找她,结果路上发生车祸而死。
李纯阳有些心疼地看看小鬼,怪不得这副血淋淋的惨烈模样,原来是车祸。
被问起小鬼父母的往事,郭爷爷郭奶奶脸上是毫无生气的麻木,根本没兴趣回答。
被李纯阳缠得烦了,才问一句,懒懒应一句。
他们没有说儿子、前儿媳的一句坏话,也没有说一个脏字。
但提到这两人时麻木到极点的神态,让人感受到一种发自肺腑的厌倦和屈服于命运的听之任之。
这比破口大骂更要来得震撼。
夫妻俩闹离婚时是撕破了脸的,离得非常难看,不知道打过多少场架。
警察都来过家里好几回,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可谓丢尽了脸面。
一直鸡飞狗跳得闹腾了一年多才彻底离了。
小鬼妈妈立马丢下孩子换了城市生活,再没回来过。
小鬼爸爸原本就是镇上出了名的混混,没个正经工作,偶尔打打零工赚些歪门邪道的钱。
老婆跑了后,更是彻底摆烂了,除了酗酒、打架啥也不干。
根本不想着抚养孩子、赡养老人,一分钱不挣,反倒还要老父母养着他。
开始时郭奶奶还会痛苦得捶着胸口,哭骂自已命苦。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养出这么个玩意,真想一瓶农药倒进锅里,一家子一起死了算了,免得活着受罪。
但她并未真正那么做,因为他们还有个宝贝大孙子。
那时的老夫妻俩生活还有盼头,对未来也有期待和动力。
儿媳妇离婚跑了,儿子无所事事,这些都没能打倒他们。
他们一如既往地勤劳干活,养育孙子,就盼着孙子平安健康长大,好好读书,老郭家便有了希望。
谁能想到,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年,孙子就在车祸里死了。
这时的老两口才是彻底的绝望,身体和心理都变得满目疮痍,只剩下麻木。
麻木到连死的决心都没有了,只是单纯地活着,活着而已。
小鬼看着满心沧桑的爷爷奶奶,红着眼眶想要摸摸他们,手虚虚穿过他们的身体,老人家毫无所觉。
他知道爷爷奶奶,这是他唯一记得的人,因为他们是唯一会去陵园看他的人。
一年也就一次,都是在临近过年的时候。
每次会给他带桃酥,说是他生前最喜欢的食物。
到现在他也依旧最喜欢桃酥。
爷爷奶奶每次来都很沉默,只是盯着他墓碑发呆,神情木木地,说不上一两句话就走了。
所以关于家里的事、关于爸爸妈妈的事,他都一无所知。
“那个墓地是谁买的?”怀岁宁问道。
郭奶奶边用筷子一点点抖着凉面避免粘黏,一边淡淡回答,“他妈给的钱。”
那个陵园的墓地价格不便宜,就算是最便宜的艺术墓,至少也要四五万。
郭家明显拿不出那个钱。
而且来得时候怀岁宁发现,这边的人都兴土葬,到处都是坟冢,路上还刚好遇到有人家下葬。
想来应该是小鬼妈妈提出要求把孩子葬在陵园,给钱买的墓地。
有客人来买凉粉,郭爷爷切着凉粉拌调料。
郭奶奶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抖凉面的动作没有停,突然喃喃一声。
“为什么偏偏只有我家小新,全车就他一个。”
声音虽小,但怀岁宁和李纯阳都听到了。
那么小的孩子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藏到大巴上的,全车十几个人,一死六伤。
他是唯一死的那一个。
“有时命运便是如此,万分之一机率的事偏偏发生在自家人身上。感觉委屈、冤枉,却都不知道能怪谁。”
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天道之下人人皆是蝼蚁,天道偏爱你,你便能享尽荣华和喜乐。
天道漠视你,你便只能咬牙忍受。
天道不会因为谁可怜而改变,只有自已顺应命运改变自已,这才是唯一让自已不那么痛苦的救赎之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痛苦的莫过于侵入骨髓的自责感,一天天一夜夜地反刍自已的过错。
为什么没能照顾好孩子!
这样的折磨会伴随白发人的下半生,直到死去。
郭奶奶转头看向说话的怀岁宁,只见怀岁宁还坐在小小的塑料凳子上,高挑的个子感觉缩手缩脚,却不显一丝狼狈。
怀岁宁朝她浅浅勾了下唇角,笑容里露着一丝安慰和感同身受的理解。
郭奶奶不由震了一下。
这小姑娘看着这么年轻,怕是都还没结婚,怎么可能跟她感同身受?
但很快她就收回目光,继续抖着凉面。
看人家那富贵气质,哪儿轮得上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