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有自知之明,更知道侯府的状况。
几千两银子,别说她病了,就是徐嬷嬷病了,都未必肯拿出这笔钱来。
霍冲怕她太操心钱,便道:“回头抄了赵老六家,会有不少结余。”
“可是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姜令仪忍不住道。
她面色苍白,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他留下的青紫,大概还有徐嬷嬷掐的痕迹,青紫一片,很是触目惊心。
她腰上,肩膀上,也都留下了痕迹。
她皮肤,可真娇嫩。
都狼狈成这样,还在关心别人吃不上饭。
明明他已经说了会给她治病。
“那些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好好养着。”
“奴婢真的没事,奴婢可以的。”姜令仪坚持道。
她不敢领这么重的人情。
不是她矫情,而是那样的话,于老夫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弄走。
她还不能走。
“等赵老六那边的银子收回来,”姜令仪声音很低,“侯府买个铺子吧。”
“买铺子?”霍冲皱眉。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着买铺子?
之前姜令仪还亲口告诉他,不能买铺子,怕别人做手脚。
怎么这会儿又改变主意了?
“侯爷,您听我说,铺子这件事,要做就做大,小打小闹是没什么利润的。要买在好地角,虽贵但是也财源滚滚……这样规模的铺子,买下之后要收拾,要从南北调货……没有半年到一年是开不起来的。正好现在准备起来,一年后开业的话,您那时候风头已过……”
“要喝水吗?”霍冲忽然问。
姜令仪声音嘶哑,听起来让他感到难受。
姜令仪摇摇头,缓了口气继续道,“而且这样可以安排很多人手,也解决了一部分伤亡将士家眷的出路。”
“做什么铺子?你就不能等好了再说?”
“南北货铺子。”姜令仪道,“奴婢懂这个,这种获利最大。”
她曾经开过,后来实在太赚钱也太惹眼,遭人眼红,她就忍痛把铺子让了出去。
但是霍冲不怕。
还没有人敢眼红霍冲。
“你怎么会懂这个?”
姜令仪既然敢提,定然是想好了说辞,所以她不慌不忙地道:“从前在扬州,奴婢喜欢去南北货铺子里,和那里卖东西的姐妹一来二去就熟了。”
“还有女子卖东西的?”
“扬州有的,专门招待贵女。”
“怪不得她对扬州,念念不忘。”霍冲声音很低。
姜令仪没有听清楚,不由问:“侯爷说什么?”
“无事。你先不用考虑那些,把你自已照顾好。”
“是。”姜令仪道,“原本奴婢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敢提,怕您怀疑奴婢居心。今日生死之际,侯爷救奴婢一命,奴婢身无长物,只盼为侯爷分忧。”
这话她是真心的。
人情这东西,欠一刻,心里都要惦记着。
“你好好养着。”霍冲站起身来,又吩咐红翡,“有事你喊我。还有,这几日,不用去祖母那边伺候了,我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会和祖母提。”
“是。”
红翡被吓坏了,这会儿还面无血色。
她要送霍冲出去,霍冲却让她好好照顾姜令仪,自已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
“姑娘,您怎么样了?您今日真是吓死奴婢了。”红翡扑到床前,泣不成声。
“我也被自已吓到了。”姜令仪自嘲地道,“我以为,我活不下去了。”
那种疼痛,不亲身经历,真的无法体会。
这副身体,也真是被糟践狠了,以后要好好调养。
“姑娘,您快睡吧。”
“我不困。”姜令仪微微摇头,“就是觉得身上汗津津的。”
“奴婢给您换被褥,擦洗一下。奴婢真是太傻了,竟然没想到这个。刚才是想着的,一转身就忘了……”红翡碎碎念,却想不起来被子放到哪里去了。
她这会儿都还没冷静下来。
想了一会儿,她找出被褥,艰难地换好,又兑了温水,给姜令仪擦身。
“真是麻烦你了。”姜令仪由衷地道。
红翡簌簌落泪,看着姜令仪身上的青紫道,“姑娘,您受罪了。”
别说那种疼,就单单被人掐成这样,多疼啊。
“我皮肤娇嫩,略用些力气就这样了,其实不疼。”
姜令仪撒谎了。
霍冲按着她的时候,她真的很疼很疼。
不过那种情况下,疼痛被转移,又觉得一种莫名的舒爽。
真是奇怪的感觉。
“侯爷也真的开明……”红翡感叹道。
姜令仪点头。
她懂。
所以她真的感谢霍冲今日救她一命。
如果霍冲不干预,她怕她真会直接把自已给撞死。
一夜无眠。
姜令仪在屋里躺了三天。
霍冲回来的时候,会在门口问一句,她会回答没事,然后霍冲也就不进来了。
徐嬷嬷给姜令仪送了一些燕窝。
当然,她碎碎念了很久,说这燕窝多么珍贵,老夫人都舍不得吃云云。
她还劝姜令仪要有数,不要被忽悠花那么多银子,府里日子难过。
姜令仪乖巧答应。
第三天徐嬷嬷来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问姜令仪,银子是怎么来的。
姜令仪便说,是从前带出来的。
徐嬷嬷一脸狐疑:“你那妈妈,连身好衣裳都舍不得给你穿。要是可以,我只怕她会把你光着身子推出来卖了,还肯给你银子?”
“奴婢藏在簪子里,那簪子是空心的。” 姜令仪如此道。
“你倒是狡猾。”徐嬷嬷又问,毫无边界感,“你带出来多少银子?”
“几百两。”姜令仪说得含糊。
“你倒是好本事。你怎么赚来的银子?该不会,从前伺候过男人吧。”徐嬷嬷声音骤然拔高,“要是那样的话,老娘去砸了人牙子家里的锅!”
姜令仪沉默片刻。
“说话!”徐嬷嬷怒道。
“没有。”姜令仪道,“只是从前扬州有个南北货铺子,里面的女掌柜喜欢奴婢,也同情奴婢,给了奴婢赎身的银子。后来我试探过养娘口气,几百两银子她不肯,所以就留着傍身。”
“你倒是好运气,遇到的人都舍得给你花钱。”徐嬷嬷没好气地道。
“祖母,祖母,您出来,您出来。”
徐凌见她许久不出来,恐怕她又惹事,就在外面喊她。
庄子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他也就回来了。
赵老六夫妻被扭送官府治罪,儿女被卖,从他们家里抄检出来的东西,价值三四万两。
用徐凌的话说,这些年,侯爷就为这两口子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