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也觉得自已这病痛,来得猝不及防,又气势汹汹。
其实她没有吃什么特别的。
她回屋之后,还让一直饿着肚子等她的红翡一起用饭。
红翡倒是有规矩,坚持不肯,等她吃完之后自已才吃。
两人吃了完全一样的东西。
红翡吃得心满意足,毕竟今日吃的是老夫人那边的菜,到底是更好些。
姜令仪起初还好,和红翡有说有笑,但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她肚子绞痛,疼到让她觉得,肝肠寸断,一点儿都不夸张。
那种生理上极致的疼痛,让她头晕耳鸣,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用头撞墙。
疼,真的疼……
那些属于怜衣的记忆也涌上来。
这种疼痛,并不是第一次。
因为扬州瘦马,只是权贵解闷的玩意儿。
她们非但不配生孩子,她们甚至连月事都不配。
所以她们最初来月事的时候,会被灌下霸道的绝子汤,还会被迫浸泡于加了狠辣药材的冰水之中,断绝之后的月事。
每个人反应不一样。
怜衣是反应极大的。
她吃了苦头之后,月事确实不来了,但是一两年之中,总会这样发作一次。
这应该是她记忆中的第三次。
前两次,她痛不欲生,撞墙差点丢了命,毁了容貌,被养娘狠狠地责罚过。
可是发作的时候,她根本控制不住她自已。
红翡被吓到,过来想抱住她,可是姜令仪就像一尾刚出水,缺了氧气抵死挣扎的鱼,根本按不住。
红翡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下下用头撞墙,失声大哭:“来人,来人啊……”
霍冲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看到姜令仪衣衫不整,在床上翻腾,痛苦地撞墙,他震惊之余,没有犹豫,直接冲到床上,鞋都没来得及脱,跨坐在她身上压住她,左手按住她两只胡乱挥舞的手一起压在她头顶。
他看到姜令仪头上的冷汗和额角撞出来的青紫。
“怜衣,怜衣……”他喊着这个对他来说,还没习惯喊出的名字,右手拍着她的脸,“醒醒,醒醒。”
姜令仪艰难睁开眼睛,痛苦出声:“侯爷,我好疼,我好疼……”
她疼得几乎要求他,给自已一个痛快。
但是她不能死。
她死了,野奴就没有娘了。
“咬着。”霍冲抓起床边的巾子塞进她口中,连声让红翡派人出去请大夫,“拿上我的令牌,遇到巡检就说我府上有人生病,让他们也帮忙找大夫。”
“是!”
姜令仪疼得昏了过去。
霍冲担心她醒不过来。
战场上,很多同袍,就是闭上眼睛之后,再也没有睁开过。
所以霍冲不停地用手拍她的脸,“醒醒,怜衣,你给我醒醒。”
姜令仪痛不欲生。
每次都恨不得昏死过去,但是每次就要睡过去,又会被人拍醒。
她恼怒,想打人,却又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为什么她还不昏过去?
她好疼。
霍冲看着她痛苦模样,连声问红翡,到底怎么回事。
红翡说话声音都哆嗦了,“奴婢不知,奴婢不知。本来是好好的,是吃过饭,忽然就这样了……”
霍冲眉头紧锁,又一叠声让人拿着他的帖子去请太医。
徐嬷嬷闻讯过来,见到姜令仪这般,也被吓到了。
那种痛苦,绝对不是可以假装出来的。
“这,这是冲撞了什么吗?”徐嬷嬷道,“不行,我得出去烧烧香。”
于是很快,她在院子里摆了香案,燃起了香,又烧起了纸钱。
过路神仙,还有侯府亡故的那些人,都被她来回大声喊了一圈。
霍冲帮不上忙,心烦意乱,但是对于徐嬷嬷的胡言乱语却忍住了。
这会儿,只要人能好,也不拘什么方式了。
大夫是一个时辰后到的,却对姜令仪的情况束手无策。
又过了半个时辰,太医也被侍卫带了来。
虽然他明显有所抱怨,但是看在是勇毅侯府的面子上,老太医也没多说什么。
霍冲一直保持压着姜令仪的状态。
老太医一进来,还以为这俩人是房事之中出的问题。
结果一问,并不是。
“有劳李太医。”霍冲道,“深夜打扰,实在是病情紧急。”
“无碍。”李太医道,“侯爷可以把她的手放下了。”
来都来了,再抱怨没有用,不如好好说话,回头侯府还欠他人情。
霍冲犹豫了下,对姜令仪道:“我现在松开你左手,太医要给你诊脉,你别乱动,听到了吗?”
姜令仪微微点头,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她知道自已问题的根源。
可是除了生生咬牙扛过来,也没有别的办法。
按照之前的经验,大概也就能疼上一天一夜,之后虽然也会难受,但是不至于这样生不如死。
大概过一次月事的时间,她也就彻底熬过去了,然后,等待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发作。
太医到底是太医。
李太医一搭上姜令仪的脉,脸色就变了。
他欲言又止。
霍冲看出他的为难,沉声道:“李太医但说无妨。”
“这位姑娘,曾经用过虎狼之药吧。”
“虎狼之药?”霍冲一下子没理解。
“对,就是让女人无人生育的药。”
霍冲懂了,“是,这个……应该曾经用过。”
他知道,扬州瘦马是生不了孩子的。
但是他没想到,用药会有这般惨烈的代价,心中对那些女子,升腾起了怜悯。
——如果他没见到眼前之人,只会觉得那些女子悲哀。
但是见到了活生生的人,看到那么好的人,要经受这些,怜悯就变得那般具体而强烈。
李太医听了直摇头。
“作孽啊。”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外面盛传的,勇毅侯新得了个扬州瘦马。
原来是眼前的女子。
看勇毅侯的模样,是真的在乎。
“老朽也没什么办法。”李太医摇头,“只能让她自已熬过去这几日。”
“这……”霍冲语塞,“这怎么行?我担心她,熬不过去。”
疼痛加诸到这样瘦弱的女子身上,她怎么能忍好几日?
“李太医,您想想办法,需要什么药,不管多名贵,您尽管说,我去找。”
霍冲以为差的是银子。
李太医却道:“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以后慢慢调养。”
“那就没有止痛的办法?”
“有倒是有,就是……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