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见于老夫人竟然认真考虑这个把她卖掉的建议,心脏几乎跳出来。
她很快跪下,哀哀求道:“求老夫人收留奴婢。奴婢自幼坎坷,父亲去了战场,生死未卜。说活着,没有只言片语传来;说没了,又不见抚恤。母亲重病,万般无奈,只能把奴婢卖给养娘……”
看到于老夫人眼中的动容之色,姜令仪知道自已这一步走对了。
老勇毅侯是个泥腿子,凭借军功起家得此爵位。
老勇毅侯在世的时候,就义薄云天,喜欢接济手底下的将士,府里一直捉襟见肘。
外祖母年底还得想方设法,托人辗转几道手,送些东西来接济。
于老夫人虽然和外祖母交恶,但是不阻止晚辈来往。
外祖母很喜欢霍冲,平时给哥哥们做新衣,置办行头,也会带霍冲一份。
总之,于老夫人因为和老侯爷鹣鲽情深,爱屋及乌,对于军中那些将士和家眷,多有帮扶。
“养娘严苛,动辄打骂,奴婢只盼着有个好归宿,摆脱养母。如今好容易得到机会,是宁死也不愿再回去。奴婢精通女红,擅庖厨,懂医理,而且万不敢有高攀之心,只求留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您,报答您救奴婢于水火的大恩大德。”
说完,姜令仪深深叩首。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果然心软了。
她摆摆手道:“那就先留下吧,你先下去,这会儿没空理你。”
姜令仪松口气,这才惊觉自已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还好,侥幸逃过一劫。
不知道勇毅侯府的大门,容不容易出去……
她想回家。
“可是老夫人,这是一千两银子。”徐嬷嬷道。
“等等。”
姜令仪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喊住,心不由提了起来。
于老夫人改变了主意?
“老夫人请吩咐。”
“回去收拾一下,来我身边伺候。虽然我暂时把你留下,但是也不能白养你;一个月,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不能让侯爷把你收房,我就给你另寻人家。”
言外之意,还要发卖。
“是,奴婢告退。”
姜令仪并没有担心。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回到自已家。
这威胁不到她。
给霍冲做通房是不可能的。
她往外走的时候,依稀听见于老夫人对徐嬷嬷道:“那是个犟种,也就放在我身边,他才能看一眼。交给他,转手就把人给发卖了,我先带在身边学学规矩……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
她絮絮叨叨的,姜令仪不解其意。
因为牵挂儿子和家里,她也没有细想。
姜令仪在府里假装迷路,转了一圈,却绝望地发现,侯府守卫森严,她插翅难逃。
只能智取。
她得从老夫人那里下手。
她回去梳洗换衣,把自已收拾的简单清爽,心里各种盘算,然后低眉顺眼地来到老夫人处伺候。
徐嬷嬷正在劝老夫人用饭。
“……孙夫人去了,您心情不好,可是总要吃饭。”
姜令仪有些意外。
于老夫人竟然还会在意自已。
她们两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交集。
自已只是在外祖母口中听说过她。
“要我说,就是王老婆子活得太久,占了儿孙们的寿命。”
她口中的王老婆子,正是姜令仪的外祖母王老夫人。
听到这样的话,姜令仪自然不高兴,但是人在屋檐下,也不敢显露分毫,只乖顺地垂手站在一旁。
外祖母这会儿应该也听到她的死讯了吧,她老人家不知道该有多么伤心。
说起来,谢家今年也遭遇大劫。
大表哥现在还因为贪墨而被关押……
姜令仪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个对她来说亦兄亦父,光风霁月的表哥,会行贪墨之事。
“……我也不说人家,我又何尝不是。”于老夫人悲从中来,“我们早就该死了。我们要是能换回孩子们该多好……”
姜令仪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不,她不要。
她要外祖母长命百岁。
“老奴听说,自大公子出事,王老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孙夫人一向又是她的心头肉,老奴只担心,她听闻孙夫人的噩耗,能不能撑住……”
“那群糊涂蛋,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吧!徐嬷嬷,你现在就去,立刻就去谢家,告诉他们,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王老婆子!快去!”
徐嬷嬷为难,“可是老夫人,您和王老夫人,已经绝交很多年了……”
“让冲儿去!快,让冲儿去!她的事情,冲儿不会不管的。”
“是,老奴这就去。”
姜令仪心中对于老夫人充满了感激。
她上前接过徐嬷嬷的位置,替老夫人布菜,同时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如何开口出门的事情。
她现在身份卑贱,于老夫人对她也怀有戒心。
若是她行差踏错,恐怕就要被发卖。
没想到,于老夫人摆摆手道:“我不想吃。你扶我起身,伺候我梳洗更衣,我去送那丫头最后一程。”
姜令仪大为震惊。
于老夫人,无论是身份还是辈分上,都不该去。
她派遣家中晚辈或者体面的婆子去就行了。
“……那丫头是个好的,我们曾经受过她的恩啊!”于老夫人感慨万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姜令仪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对侯府施恩了。
她反复思量,最后只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当年勇毅侯府被夺爵的时候,大表哥要给他们送钱。
姜令仪虽然不喜霍冲,但是想到昔日肆意少年,一朝家破人亡,心有不忍,便也随了二百两银子。
数额不大不小,不出挑,也不寒酸。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似乎也不至于。
但是无论如何,被人惦记,哪怕是“死”了,也会感到欣慰。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可以跟随老夫人一起回家了?
带不带她,完全就在于老夫人的一念之间。
姜令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