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冲知道他错怪了祖母和眼前的女子。
因为没有任何女子,会用这种“清新脱俗”的方式引起男人注意。
是他小人之心了。
面对姜令仪不安的道歉,他沉声道:“无事。”
徐嬷嬷也已经闻讯出来,见状又伸手要打姜令仪:“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霍冲却伸手拦住她,声音低沉,夜色将他眼中的怀念悲痛很好地隐藏起来。
“她应该是闻不得酒气。”
从前有个姑娘,也是这样。
他八年没见她了。
最后一次见她,是给她送狗。
他还不敢出现在她面前,藏在外面偷偷看她,想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因为他要远行,不知还有没有归程。
八年了,他回来了,她却已经和他,阴阳两隔。
“小姐身子丫鬟命。”徐嬷嬷骂道,“做什么都不中用的东西!不能讨侯爷欢心,依老奴看,明日喊了人牙子来,把她卖出去算了。”
这行走的没用的一千两,越看心越堵。
霍冲听说她白日迷路,淡淡道:“她应该也不是有意的。假山是……孙夫人设计的,确实复杂。她家在扬州的园林,假山就以精妙复杂著称。”
姜令仪吃惊。
霍冲竟然那么了解她,甚至还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祖母睡下了吗?”霍冲又道,“若是睡下了,我就做主,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徐嬷嬷闻言一喜,侯爷这是知道心疼人了?
可是她想问又不敢问,怕引起霍冲的逆反心理,便道:“老夫人还没睡。从孙家回来之后,她老人家一直心情不好,饭也没用几口。要不,您进去劝劝?”
顿了顿,她声音又压低了,“老夫人一直在念叨,活那么大岁数,是抢了子孙的命,大概是想起了老侯爷他们……”
“嗯,知道了。先让人扶着她下去歇着,给她点药,我们府里不苛待下人。”
他想起了她。
谢家一个小丫鬟,贪吃摘板栗,被板栗划伤了手。
她见了,让丫鬟去取药给小丫鬟。
小丫鬟诚惶诚恐,连忙说不用。
她笑着说:“女孩子肌肤娇嫩,要好好养护,下次喜欢吃的话也慢点摘,我院子里还有些别人送来的板栗,回头分你一些。”
她总是这样,心善体贴,做事周全。
只有对着自已的戏弄,她才会像炸毛的小猫,伸出爪子挠他,骂他“混账东西”。
她样貌明艳,进退有度,在长辈面前是懂事的乖乖女,私底下却又不乏娇俏灵动。
霍冲虽然放荡不羁,但是少年思春,关于未来妻子,他其实十分传统。
大概就是像她那般的吧。
只可惜,她并不喜欢自已。
而自已也在家逢巨变,前途无望时明白了,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争取她的资格。
徐嬷嬷令红翡扶着姜令仪下去。
“侯爷?”见霍冲还站在那里没动,徐嬷嬷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霍冲道,“我先回去换件衣裳再来见祖母。”
“进来吧,这里有你的衣裳。”屋里传来了于老夫人的声音。
霍冲便进去,先换了衣裳,然后坐下陪着于老夫人说话。
“饮酒了?”于老夫人问道。
“从前年少时候的朋友,知我回京,喊我一起聚聚。”
“当年落难,影踪全无;如今你立下战功,朋友竟又无中生有了。”于老夫人冷笑道。
她年轻时候就是个愤世嫉俗的性子,这一生虽然历尽风波,却也不改本性,说起话来如同锋利的小刀子,刀刀扎心。
“我是想,别人愿意雪中送炭是情分,明哲保身也属正常。只要没有落井下石,日后同朝为官,不必闹僵。”霍冲解释道。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深藏心中的那个她。
她说出这番话“雪中送炭是情分,明哲保身也正常”的话时,才十三岁。
他一直觉得她,她小小年纪,为什么有时候会老气横秋的。
后来家逢巨变,他才明白。
因为苦难教人成长。
她是不是太过通透,所以慧极必伤,所以才会早早撒手人寰?
霍冲想,他大概是病了。
现在他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是她。
他从来不觉得自已非她不可,甚至没有生出多少独占的欲望。
他对她,更像是一种欣赏,一种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点的感觉。
然而家里出事,目睹她嫁人,这是对霍冲的第一重打击。
只是后来他想,大概他是不甘心吧。
可是突然听到她的死讯,摘掉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彻底消失于人世间,霍冲受到的震惊和冲击,内心的伤痛,难以用言语形容。
“早就告诉你,不要贪杯,”于老夫人碎碎念,“当年你祖父贪杯,险些丢了官印,教训还不够吗?”
“是,以后再不敢了。”
也就放纵这一日。
他心里实在是难受。
老夫人又提起了他的婚事。
霍冲顾左右而言他。
于老夫人叹气:“我就知道,你这个犟种,心里放不下她。”
“祖母,您说什么呢!我放不下谁了?”霍冲断然否认,“只是我还没有做好成亲的准备,以后再说吧。”
她生前就是个极在乎名声的人。
从前他觉得她太过小心,后来才明白,她寄人篱下,不得不如此。
很多事情,他懂得太晚。
和她比,自已那时候,真是个傻小子,难怪她看不上自已。。
如今她不在了,霍冲更不想让她生气。
她清清白白来人世间一场,便让她死后也安安生生,干干净净。
“你都二十七了,还以后!祖母今年已经七十六,又能活几年,又能为你操心几年!”于老夫人用拐杖敲着地面,激动地道。
“还是说,你喜欢她就是个托词,其实你……喜欢男人?”
霍冲无奈地道:“祖母,您说什么呢!您怎么也会信外面那些无稽之谈?”
“既然是无稽之谈,你也不惦记她,那你赶紧给我娶亲,我要抱曾孙子。”
“祖母……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等等吧,我现在太忙,而且,而且我现在风头正盛,并不知道愿意联姻之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想找个情投意合之人,共度余生,那急不来的。”
“你真的这么想的?不是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