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海面越来越远了，水压把深海里的鱼挤得扁扁的，就连波澜诡谲的光线也消失不见，不再能为周围的海域带来一丝安全感，灯笼鱼发出的微光成为了周围唯一的光源，肉眼可见范围不过几米，而且就在几米外，几只看不出来是什么的鱼正在啃食一只大型生物的身体。
它的身子扁平，简直就是一堵移动的巨墙，即使是庞大的灯笼鱼也被它的影子笼罩。被这么庞大的生物贴近，即使没有真的撞上也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女孩紧张的捏紧了与我相握的手，手心里竟然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不用怕，这是一只翻车鱼，它的性格很好哦，反正就算被吃的能见骨头，它也是感觉不到的。”
我轻轻挥手，高速旋转的水流轻而易举的取下一块它的肉，并且把那块胶质感满满的肉展示给我们看：“这只是它的皮，听说口感就像凉粉一样，而且寄生虫也很多，不过我们自然不用担心这个，遇见尝尝看也无不可。”
“感觉姐姐什么都知道呢，姐姐是知道世界上的所有事吗？”小鱼笑盈盈的看着我。
“咳，其实也不是，只是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罢了，毕竟没有人能记住世界上所有的知识，即使有再多的时间也不行。”
好像暴露了我是一个吃货的事实，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某个国家的风神可以是酒鬼，某个国家的岩神喜欢听自已的书，某个国家的最高执政官喜欢品水，再多一个我是个吃货有何不可。
……
小鱼浅浅的笑着，真有趣啊，和姐姐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充满了惊喜，无论是那些从未见过的奇怪物品，那些强大又特殊的能力，那些奇怪又有趣的人，还是那些从未到达过的地方，那些从未见过的美景，那些惊险又刺激的旅程，还有永远温柔注视着她的姐姐，都让她生出了还能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原来在姐姐身边，那些可怕的过去就无法追上她，她们拥有着未知但可以期待的未来。
“姐姐。”女孩把自已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飘荡的红色衣袖恰好浮起挡住她的神色：“好想永远和姐姐大人在一起，请一定不要抛下我啊，姐姐。”
我轻轻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我会一直守护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死亡……我们也能迎来死亡吗？”小鱼神色黯然。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次拥抱死亡的，也许那个时间万分漫长，长到我们被时间吞噬了一切，只剩一具毫无理智的躯壳。”
我拉紧她的小手，给与她温柔的鼓励：“保持清醒，这意味着我们会无比痛苦，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现在的自已，永远不要后悔现在的选择。”
这当然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没有人可以做到全无遗憾和后悔，一切生命最终都会归于死亡，这是一个反哺世界的过程，而且个体的生命本质也在渴望死亡，渴望回归整体，更何况灵魂的承受是有极限的，如果一直保持清醒得不到休息，将会无比痛苦，也许最后会被时间磨损，成为一个烂泥一样的怪物。
而我们却没有选择，关于死亡的话题便到此为止。
停顿只有片刻，我们还在继续下潜，已经接近海沟了，黑黝黝的山从两侧压了下来，就像巨兽对人合上了嘴，又像是深渊张开了眼睛。
到底什么样的东西适合做礼物呢？或许是一尾来自深海的漂亮小鱼？又或者是一个漂亮的海螺？
可它们实在太过脆弱了，离开海水不一会便会死去，我带着小鱼沿着海底寻找，海底的淤泥半遮半掩着一具庞大的白骨，在灯笼鱼微弱的光亮下，甚至看不见这个生物骨骸的全貌，这是一片乐园，也是一片净土，它在无数形态不一的海草，颜色各异的藻类，形状难以言喻的深海鱼类掩映下，沉默又温柔的诉说着它和这片大海的过去。
原来海底也有这么美丽的生物。
我们目不暇接的看着从面前游过去的发光的小鱼，它们脆弱又迷离，穿梭在巨大的白骨和招摇的海草里，像是深海中森林的萤火，引诱着偏爱光明的生物飞蛾扑火，那黑沉沉的海草随着水波摇动，簇的抓住一只路过它身前的鱼拖入掩埋身体的沙中，将其绞碎入腹，而它不远处一只颜色艳丽的大龙虾正举着前肢进食水草。
我勾起唇角，柔软洁白的手拿捏住了它的背壳，发出一声恶魔般的低叹：“真是一片富饶的海中森林啊，看来明天又可以多一道菜了。”
小鱼好奇的上前观察，这确实是个威武漂亮的大家伙，神气的晃动着两条长长的将军须，被捏住背壳还在不服气的挥舞钳子，身上点缀着漂亮的亮蓝色，两只小眼睛不停的往后瞄，试图抓出那个卑鄙的偷袭者，更重要的是，它的体型庞大，是一看就能吃好几顿的类型。
想起之前姐姐做的海鲜，小鱼口水便不自觉的分泌了出来，赶忙摘了一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水草，又顺手抓了几只看起来就刺少肉鲜的其它海鲜，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一副小馋猫的样子。
我宠溺的揉揉她张牙舞爪的头发，用盖头将它们都装了起来，正好，带去改善一下伙食。
但是适合的礼物还没有寻到，我有些忧愁，我没有想好到底要送他们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值得最好的，而什么是最好的？
我打量着面前裸露出一部分的鲸骨，若有所悟。
鲸骨太过庞大了，也不知道在这里到底埋了多少年，我带不走全部，我也不需要全部，我将手放在裸露的骨头上，神色温柔：“好孩子，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现在的你自由了。”
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尘埃翻腾，它像活过来一般呼吸着，颤动着，发出一声虚幻又空灵的鲸鸣：“昂——呦——”
一声声悠长鲸鸣，地面山谷都在不停的震动，淤泥和水草都翻涌起来，感受到危险的鱼惊恐的四处乱窜，它们小小的脑袋瓜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遇见了海底火山喷发。
一只只剩下白骨的鲸慢慢从束缚它的泥沙中挣脱而出，它的姿态从容而优雅，庞大的身躯从不曾伤害那些生活在它身上的生命，带着对其它生灵无限包容，就像它生前那样。
它是这样温柔又善良的孩子，就连死后的身躯都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了这个世界，它从来都是自由的，但它也不介意将骸骨换个地方停驻，它喜欢这个世界，“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