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让人变得盲目痴愚,还是我本就如此,我想,大抵是我本就如此,我是一个很渴求爱的人,渴求到几乎病态,但真正得到的时候,又避之不及。
我在世界漫无目的的游荡,不知道自已需要什么,不知道自已会飘到哪,我能感受到,生命正在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在此之前,我也以为我会没有任何仇恨,可现在我明白了,仇恨早已深深扎根在骨肉中,在每一寸血肉当中,可当仇恨与遗憾相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认识到,我不是毫无遗憾的,我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想去做,去见一见我深爱过的那位小姐,亲口告诉她我的爱不只是甜言,去只在故事里听闻过的蒙德,看一看那困住了一位王的孤塔,去世界的各地游览,那些从未见过的风景,去和爱我的那个少年告别,和他并肩作战,我是那么的喜爱这个世界,它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是那么的可爱,动人。
我不断地上升上升,我看见了在魔神伟力下四分五裂的惨烈战场,看见了被狂风吹的直不起腰衣衫褴褛的人,看见了森林在瞬间化作沙漠,看见了不停涌动膨胀扩张的海水,看见了淹没一切把生命吞噬的风雪,看见了……我好像,终于看见了真正的自已。
一只被无数锁链束缚的,挣扎的蝴蝶。我看见了一棵无比庞大的树,它生长在一片虚无的海水之中,在它的枝叶上,不断有世界诞生,有世界成熟,有世界衰败,有世界从中脱落,最后跌入它脚下无垠之水,再一次成为它的养料,这就是,最真实的世界吗,有什么力量从中诞生,我似乎成为了一个,由人升格而成的神,所有的感情都好像变得模糊,成为了推动我向前的燃料。
我的身边还有无数同样在攀登这棵树的人,我试图和祂们打招呼,祂们行色匆匆不停地往前迈步,似乎连停留的时间都没有,我只好跟着一起向前走,可我还不懂我走的是什么道路,我的脚下没有道路,于是我从星空跌落。
我挣扎起身,身躯早已变得巨大无比,无法控制比身体还大得多的翅膀,四处乱舞的尖利可怕的触须和口器,不知道是手还是脚的足肢只是轻轻动一动,高山大地便被摧毁,就像一碰就碎的泡沫,还没来得及研究我到底变成了什么,一根巨大的岩枪从天际飞来,深深地洞穿了我的心脏,将我牢牢地钉在大地之上。
我更加痛苦的挣扎,掀起的巨浪淹没了的大地,一同摧毁的似乎有还人类的建筑,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出现在我巨大的复眼前,我认出了祂,祂是——岩王帝君,摩拉克斯,人类的守护神,我曾经的,信仰。
这太荒谬了不是吗,祂冷漠的脸,眼中毫无情绪起伏,抬起手似乎在召唤什么恐怖的东西,要将我灭杀,我太害怕了,止不住的颤抖,我想尖叫,想要求饶,想要告诉祂我是祂的子民,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从未想过,我会被祂杀死,我呆呆地注视着,一颗巨大的天星从星空坠落,它拖着无比美丽的拖尾,,向着我的方向砸来,这样的死亡,我好不甘心,我不能接受。
在它将我碾碎之前,我已感受到它的炽热,我的身体变得虚幻,终于从岩枪之下脱离,祂似乎看不见这样的我,警惕的扫视着周围,一群又一群的仙人或是仙兽赶来,将这里团团包围,还有我的少年,他的身上还带着与拼杀的鲜血。
我挥动着翅膀,穿过他们的身体,来到了我的少年身前,巨大的身躯与他是如此格格不入,再一次见面,我已经成了他的敌人,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美丽晶莹的复眼之中,突兀的涌现一滴眼泪,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选择离开。我又一次不知道我是什么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是每个智慧生物都需要思考的问题,那么现在,我是谁呢,又或者说,我是什么呢?
我扇动几对巨大的蝶翼,它轻而易举的把我带上了高空,它们透明而潋滟,不停往下抖落着金色的闪粉,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在虚幻与真实中穿梭,有一种奇妙的炫目感。
我停在水面上,优雅的前肢打理着触须,水面映出我的倒影,看起来,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那也许我就是一只蝴蝶呢。
我化作了一只小小的蝴蝶,向着那被飓风包裹的高塔而去,为什么要去那里,我也不知道,只是试了试,我轻松的穿过了那个看起来很可怕的屏障,也许在现实里,我真的是不存在的,我落入高塔之中,没有人看见我,那个高高在上接受臣民朝拜的身影,似乎有所感应,祂向着我的方向偏了偏头,狂风吹的我的蝶翼有些变形,我将足肢抓的更紧了些。
孤高的王充满爱意的注视着祂的臣民,可祂这注定无法走下高高的王座,狂暴的风可以是保护他们的屏障,也可以是夺走他们性命的恐怖凶兽,祂怜爱他们,所以不愿狂风使他们受到伤害。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似乎也被吹的直不起腰,他们被穿着华丽的人们领导着,匍匐着,向着祂的方向叩拜,竟然也有一种虔诚的错觉,错觉,为什么会觉得这是错觉,罢了,这与我一只脆弱的小蝴蝶有什么关系呢。
我该去找一片鲜花,吸食甜甜的花蜜,无忧无虑的在花丛中生活,找到一个心意的异性,然后和它交配产子,最后在花丛中死去,或者被雨淋湿翅膀,死在一片明亮的水洼当中,我四处飞来飞去,狂风吹走了泥土与草木,地面只有裸露的岩石,我找不到任何一朵花,只好落在光秃秃的岩石上休息。
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我,瘦骨嶙峋的孩子牢牢把我圈在掌中,他的眼睛明亮,对着同伴发出兴奋的呼喊:“快看这是什么!我捉到了一只好看的怪东西!”
“好看的怪东西”是在说我吗?我可是美丽的蝴蝶啊,我不满的扑腾了两下翅膀,孩子小心翼翼的松了手,虚虚的握着,似乎怕伤害到我,又怕我飞走。我决定在这温暖的皮肤上停靠片刻。
“这是一只蝴蝶!”有曾经见过外面世界的老人认出了我,麻木疲惫的脸皮颤抖起来,佝偻的身形也稍稍挺直,他的眼神怀恋,也许是想起了他曾经的家:“在这里居然还有蝴蝶!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被他们带回了家,在逼仄阴暗的小房子里,一群人翻箱倒柜,最后找出了一点点的糖,化成糖水试图喂给我,我给面子的吃了一点,他们对着会自已吃饭的我发出欢喜的惊叹,激动地手舞足蹈,好像我是什么很了不得的珍宝,一群人围着我,激动的讨论我,然后他们聊天,聊很多很多,最多的是从老人那里听来的故事,鲜花,大地,风雪,太阳,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不可思议。
从未见过外面世界的孩子对大人口中谈论的都不感兴趣,他也想象不出那些事物是什么样子,小孩子对着那碗糖水流口水,被大人们训斥着,老人颤颤巍巍的找出了箱子底,被灰尘铺满的琴,他慢慢把它打理干净,轻触琴弦,弹出了第一个不那么动听的音符。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老人沙哑的声音开始吟唱,一行眼泪从那灰扑扑如同老树皮的脸上流下:“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
房间中突兀的安静下来,高谈阔论的人,手舞足蹈的人,郁郁不平的人,……还有吵闹的孩子,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人们心照不宣的向着老人汇集,好像在做一件绝对不容亵渎的神圣的事。
一时间只有老人伴着琴声的轻声吟唱:“天青青,水蓝蓝,雨后天晴,彩虹乍现。雾蒙蒙,海茫茫,朝阳初升,气象万千。风萧萧,林深深,飞鸟群群,百鸟齐鸣。初雪融,春意到,花开朵朵,姹紫嫣红。……”
他们虔诚的倾听着,中间那最具智慧的老人口中的故事,试图去想象他口中所描绘的,青青的天,蓝蓝的水,那些熟悉却陌生的名词和形容词,极尽想象那个故事中美好的世界,每个人眼中都闪动着泪光,他们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包括最小的孩子。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类,我差点忘记了挥动翅膀,从空中掉落。
原来人最内心的渴望,不是生存,是离开这不见天空的高塔,去面对风雪,面对寒冷,就算会死去,或许,这就是人们发自内心的选择。人心所向的,人们必会穷尽一切都会去追寻,而阻碍人们的,必被推翻。
一只调皮的风精灵吹着一朵蒲公英闯进了这个世界,它很快便被的琴声吸引,蒲公英落入了岩石的缝隙,等待着在某一天生根发芽。
我该离开了,现在这里还不是蝴蝶的归宿,等这里变成花海的时候,我再回来看看吧,蝴蝶,终究要生活在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