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星期日“龙华”的生意不好,但我还是来了。
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七点半,将自已的脸化得“吓死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文化馆的大门。
我的妆化得越来越浓,浓得快要赶上刘丽了。
刘丽是“龙华”最年轻的老小姐,从“龙华”一开业,她就在那里坐台。刘丽生意很好,常常会有几个客人都同时找她的事情发生。
在“龙华”,那幽暗明火流光溢彩的舞厅灯下,刘丽算是一个摩登又艳丽的美女,可是,一离开那地方,在正常的灯光或者日光的照耀下,她的面目就显得十分的狰狞与恐怖了。
汪静有一次说:“嗨,我看见刘丽了,我跟张祖文去公园,张祖文不知道我认识她,悄悄跟我说:“嗨,你看,魔鬼。真的,那一天我见到她,真的吓死人,脸上堆了好厚一层粉,真的,就跟做的石膏面膜似的,眼圈化得—嗨,就跟《射雕英雄传》里面的梅超风,真的,就跟梅超风似的,吓死人了。”
我也在“龙华”以外的地方见过她,她也还是那么浓浓的妆,包括王志强也见过她,也说她—吓死人。
我们就把浓妆的代名词叫做“吓死人”。
我们俩倒好,没有“吓死人”,却只能在“龙华”做下脚料。
于是我的妆越化越浓,越化越浓,慢慢地,也就快变成了“吓死人”。
天很冷,还滴着零星的小雨,我和汪静拦了一辆的,五块钱。
就像我在舞厅里跳舞赚钱,王志强在舞厅里花钱跳舞一样,王志强靠开车赚钱,而我却不得不花钱坐车。
当然,我花钱坐车的时候是很少的,要么我们骑车子,要么我们步行,要么我们就搭王志强的车。
到了“龙华”,里面的空调暖洋洋的,我看生意还不错,三分之二的小姐都坐了台。我和汪静在沙发上坐下,心里也没对坐台拖多大希望。
习惯,完全是习惯,每天晚上七点半。
我想,现在让我在家里度过每一个晚上,我想我可能已经不能适应了,我想我要是看书,我肯定看不进去,看电视,也不会喜欢那里面的任何一个节目,像三年前,无论寒暑,开一盏小台灯,伏案疾书,孜孜以求……啊,那也成了梦,遥远的,再也追不回来的梦。
我想我已经堕落,至少,我是颓废了。
我不想再想,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我只是想有钱,我要钱,我需要钱。
我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为钱。
心情很糟。
快十点了,我和汪静准备走。站在吧台那儿,看两个老小姐和年轻的男服务员在那里打情骂俏。
“龙华”餐厅的服务员,是清一色的少女,而舞厅里的服务员,则是清一色的少男。
我都已经准备走了,刘华叫我:“小刘,你过来。”
我掀开舞厅的门帘,走进去。黑暗中,刘华拉住我,“来,二号包厢。”
我跟着她进了二号包厢。包厢内更是漆黑一团,摸索着坐下来,就有一只胳膊搭向了我的肩。
“哦,先生,你好。”我一边巧妙地躲开那只手,一边甜甜地说。
“嗯,好,好,来,坐近一点儿。”
我就坐近一点儿。
客人显然是喝醉了,满嘴酒气。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直奔主题。
“来……给我……”
他因为酒精,而说话口齿不清,我一连听他说了好几遍“给……我……”
“什么给你?”
“给……我……”
“你在说什么?”
我真的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这人很爽的,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要你跟我……”
剩下的话,他就要用行动来代替了。
我真没见过如此粗俗又无耻的男人。我推开他,站起来。
“先生,你错了,我是来伴舞的,不是妓女,你要想那样的话,你到火车站去。”
“哼,假什么正经……”
他南腔北调,一会儿襄攀话,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口齿清,一会儿口齿不清。
但是他的行为却没有一点障碍,“呼”一下,他准确地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坐下来。
“我不是强迫你,我是有回报的,两厢情愿嘛。”
“我不需要回报,我决不会要你一分钱小费,我甚至也可以不要你的台费,我是看在刘姐的份上,我进来陪你,陪你说话,陪你跳舞,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的……” 我有点儿幼稚,想拿自已的诚恳,打动这个人。
谁知,这个人是太粗俗,太下流了,在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拉锯扯锯之后,他彻底盆怒了,口齿流利,清晰地说:“算了!我走!我出去!”
“你走你走!”我在心里说:“到刘华或者老板那里去告我的状,我怕你吗?大不了,老娘我不干了!”
我先站起来,但是没有走,我看这个人是不是真要出去。
他真的出去了,他出去,我也出去。
汪静跑过来,小声地问我,“你得罪他了?”
“哼!”我冷笑笑,出口成“脏”:“王八蛋!畜牲!”
“也难怪,连那个小华都陪不下来,你还怎么去应付?”汪静说。
我们慢慢走出来,我看见小华站在吧台那儿。小华是个三十多岁的已婚妇女(我猜测),不笑时眼角有一点儿皱,笑时,就到处都有皱。
小华和一个叫刘勤的小姐,她们在“龙华”算是最老。
也最丑的两个小姐,但她们跟刘华关系好,生意也好。
小华来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眼角堆满可爱又可笑的皱纹。
“喂,刚才你陪那个酒鬼了?”
“喂,”我点点头,“你也陪过?”
“是呀,日他妈,简直不是人。”小华说一口地道的襄攀上话,“老子进去,他就这样……”
小华一边说,一边抓住我的衣领,“好吓人呐,他就这样……”
我笑笑,扒开她的手。
“你不晓得,他还要扒老子裤子……”
“不会吧?”
“哪不会!日他妈,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你不晓得,他还硬是把老子裤子给挎下来了。”
“都挎下来了?”
“是呀,吓得老子一声尖叫,跑出来了。可能我出来以后,你进去的。”
我点点头。
“他对你怎么样?脱你裤子没?”
“那倒没有……”
正说着,看见那酒鬼远远地从厕所那边走过来。我们住了口,看见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脸的道貌岸然。
我想我那十分钟可能是白坐了,我根本没指望要一分钱台费。不料,刘华悄悄喊小华和我,要我和小华子分那四十元台费。
十分钟捡了二十块钱,也行。
我拿了钱,就和汪静走了。
我和汪静用这白捡来的二十块钱坐车,剩十五块,我们又去吃烧烤。
汪静说:“其实今晚最划不来的是人家赵红,赵红从一开始就陪那个人,一直陪到良宵一刻结束。”
“哦?”
原来这家伙还用了三个小姐作陪。
“那小华也没有陪他多久?”
“小华顶多陪的有二十分钟,反正,最妙算的是你,好像连十分钟都没有。”
那赵红是吃亏的了,白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