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齐回到了如同牢笼的喜轿里。
这顶喜轿比第一次更加狭窄逼仄,三面轿厢将他挤压在当中,眼前的轿帘亦纹丝不动,仿若一道隔绝生死的结界。
喜乐、嘈杂的人声也都不见了,四周静寂得只能听见自已的心跳,规律的节奏令霄齐莫名有种阎王敲丧钟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一声鸡鸣,刹那间喜轿后面仿佛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向前倾倒下来。
霄齐感觉天旋地转,眼看即将脸面着地,就在视线被遮住的瞬间,他摔在了一个似软非软似硬非硬、触之阴冷的东西上。
霄齐的手脚凭空出现了麻绳,将他牢牢捆住,他艰难地挪动,试图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以便观察所处的环境。
然而,才稍微用了一点力气,他就惊恐地僵住了,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直窜脑门——身下的触感,分明是个人……不,是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虽说霄齐身为法师,平日里也常与死物打交道,但此刻与一具尸体如此贴身相处,那阴森的气息还是让他无法镇定自若。
此情此景,饶是再笨的人也能意识到,自已正处于这位尸体大哥的棺材里。
霄齐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身子往上缩了缩,想要尽量与其保持距离。
然而,他的努力无济于事,这空间更加狭窄,根本分不出半点缝隙,他只能与尸体大哥叠躺在一起,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那死亡的冰冷。
隐隐约约间,一阵幽幽的哭泣声如鬼魅般传来,接着,棺材开始猛烈地晃动,似乎是被抬了起来。
霄齐拼命稳住身体,不想因为摇晃而与尸体大哥有更多肢体碰撞。
只是路程的遥远超出了霄齐的想象,将近一个半时辰后,忍到极限的霄齐体力彻底耗尽。
当棺材再次摇晃时,他生无可恋地摔向了尸体大哥,与其来了个贴面接触。
幸好在最后一刻,他及时侧了脸,才避免了嘴对嘴的恐怖与尴尬,否则他现在就已经灵魂出窍了。
“呼……”
惊出一身冷汗的霄齐长舒一口气,像是刚从鬼门关逃回来一般。
他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四周开始传来无规律的“沙沙”声,间或伴随有小石砾砸击,霄齐立刻意识到那是泥土抛洒在棺材上的声音。
是活埋!
汤家为了给大儿子配阴婚,竟然活埋了梅喜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霄齐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与愤怒,他拼命挣扎,希望能够摆脱这种束缚,然而棺材太沉重,他怎么也挣脱不掉,只能眼睁睁听着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只余一片死亡即将来临的寂寥。
“砰!”
霄齐挣扎得太用力,头狠狠撞在了木板上,疼得眼冒金星,几乎失神。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在双手皮肤被磨破之前,从绳索中解脱出来。
霄齐立刻撑住尸体大哥的胸,想要换个姿势,尽量去够脚上的绳索。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闷哼,音色熟悉得令他头皮发麻。
“……景、景辛兄?”
“嗯……”晓司初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痛苦,想来霄齐好一番折腾,身为“肉垫”的他更加难受。
“你在这啊,我、我还以为你还在当那只大公鸡,你怎么还、还扮演起尸体来了……”
一想到方才自已一直在晓司初身上“蠕动”,霄齐忽然感觉脸上烧得厉害,心虚得声若蚊蝇,再也不敢有一点动作。
晓司初曲指捏诀施法,微弱的亮光驱散了棺材中的黑暗,扫过霄齐红地滴血的耳朵和脸,澄净如水的眸子幽深了几分。
有了光亮后,霄齐窘迫地别过脸,视线游移不定,好似无处安放:“话、话说回来,景辛兄你在这太好了……你也能活、活动了吧?快打开这破棺材,这、这也太挤、挤了……”
晓司初的眼睛落在他的脸颊,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他倒在自已身上,身体相贴的一幕幕。
虽然撞得很疼,虽然隔着衣服,但……
晓司初心绪蓦地乱了一瞬,眼神变得越发深邃。
“景、景辛兄?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还、还没恢复?”迟迟没等到晓司初的回应,霄齐结结巴巴地问道。
“……好。”
晓司初收回目光,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手越过霄齐的脸贴在棺盖上,掌心散发出柔和的金色萤光。
“咔嚓——”
霄齐下意识想抬头,被晓司初眼疾手快地按住,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猛地一沉,跌进了晓司初的怀里。
就在他发懵之际,只听得头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泥土混着木板的碎屑飞溅,冰雹一样砸下来,尽管有晓司初护着他的头,还是弄得灰头土脸。
“呸……呸……”霄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方才的窘迫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忍不住一边擦脸一边抱怨道:“你难道就没有温和一点的法术吗?这也太炸裂了!”
“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晓司初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极快地道着歉,只是看他气定神闲的神色,分明没有觉得错了。
“还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霄齐连连摇头,稍微平复了心情,抬头望向天空中暗红色的月亮。
没有半分褪色的迹象。
“算时间,蜡烛快烧完了,幻局却仍未散去。看来,梅喜儿,还有事情想说。”
霄齐说话时,始终没有转开盯着红月的眼睛,忽然,他似乎看到红月黯淡了一瞬。
不,与其说是黯淡,更应该说是消失了一瞬,就好像那月亮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眨了一次。
“眨眼睛……眨眼睛。”霄齐恍然大悟地拍手道:“眨眼睛!”
“眨眼睛?”
晓司初闻言,也抬起了头,凝视月亮良久,看到月亮瞬暗,终于明白了霄齐的意思。
他立刻抬手化出长剑,施法蓄力,长剑犹如一道闪电,飞射向月亮,直取那一团血红。
“啊——!!”
顿时,痛苦的哀嚎划破夜空。
哪里有什么血月,原来那一直都是只血红的眼睛,在窥视幻局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