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倚翠楼,回望着这个雕梁画栋的大门,裴思远只觉心烦气闷,胸口堵得慌,还差一半银子,这可到哪里去寻摸?卖了现在住的小院倒是能凑齐,春雅不肯住差房子,吵吵闹闹的也头疼。家里是有钱,可去年碰了钉子,裴思远有些不敢回裴府,更别说张口要银子了。
揣着一包银子,裴思远边走边想,把能借钱的人都过了一遍,同僚衙差都是成过亲的,每月指着月钱养家糊口,开口借个十两二十两还成,借个一百两,只怕自已一张口,会吓倒他们。
以前玩耍的两三个朋友有钱,可自从被父亲赶出裴府,一个个都变了脸,见着面了居然是避之不及,生怕自已是个不祥之物,殃及到他们。也许就如父亲赶自已出门时说的那样,你这个不成器的败家子,不忠不孝不知廉耻,今后哪有人理你!
果真是柴米夫妻,酒肉朋友,古人诚不欺我,世事无常,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直到了家门口,裴思远也没能想出再到哪里借银子。
崔雨晴吃力的从厨房端着一盘新出锅的包子往铺子去,木盘子很沉很烫,她端着有些费劲,刘发贵送货去了,忠旺和小翠摆摊了,李嬷嬷年纪大了在铺子守着,不好喊她,只能咬牙端着。
正寻思要有人来搭把手就好了,裴思远进院了。
崔雨晴脸笑开了花,许愿都没这么灵的,想要人帮忙呢,这人就来了。
只是裴思远像是没看见一样,低着头只往正房去。
“思远哥哥,别走,快来帮我抬一下。”
裴思远如梦惊醒一般站住,回头看一眼崔雨晴,“你喊我吗,有什么事?”
崔雨晴哭笑不得,裴思远今日指定是撞鬼了,看着自已端着重物,木头一样杵着不动还傻乎乎地问话,完全没有平时的机灵劲。
“思远哥哥,你怎么啦,快来帮我抬包子。”
裴思远浆糊一样的脑袋总算是清明了,他恢复神志,几步跨过来,两个胳膊一使劲,利索的端走放到铺子里木架上。
待人回来,崔雨晴好奇的问他,“思远哥哥,你今日不对头啊,出了什么事情,失魂落魄,喊你几句才听到。”
裴思远揉了揉头,“没事。”
“嘁,还想骗我,跟你相处久了,你揉头按眉心的小动作一做,我就知道你有心事,太熟悉你了,快点说,男子汉大丈夫跟小脚老太太一样别扭,一点儿也不痛快。”
“你个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的,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也帮不了。”裴思远不愿多讲,抬脚便要走人。
崔雨晴双臂一伸,拦在裴思远前面,“思远哥哥别瞧不起我,我才不是小丫头呢,怎么着也是一个糕点铺子东家,有为难事不讲出来,我怎么帮你?还说我们做一世的好朋友呢,难道就嘴上说说?”
小姑娘涨红了脸,嘟着嘴,一副不说就不放你走的架势,模样俏皮中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倔强,裴思远心软了,“好吧,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得知赎春雅还差一千两银子,崔雨晴直咂舌,“乖,春雅小姐这么值钱呢。”
“我说过告诉你也没用,除了徒添烦恼,让我一个人发愁就得了。”
崔雨晴瞪他一眼,蹬蹬地跑回房间,不一会儿又拿来一个包裹,哗啦一下倒在桌子上,“思远哥哥,这是我卖糕点以来攒下的三百两银子,里面有嬷嬷和小翠的月钱,本来是打算给小翠做嫁妆的,再买个小房子,你这里急,先拿着用吧。”
“雨晴,这......这,真不好意思。”裴思远舌头都打结了,既感动又欢喜,“谢谢你,这些银子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思远哥哥,还不够啊,怎么办?”
“我看看吧,实在不行,我去钱庄再借点。”
崔雨晴头摇的像拨浪鼓,“千万别去,沾上这些放贷的人,思远哥哥,你不死都要脱层皮,利滚利,好吓人的。”
一下想到了什么,崔雨晴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一刻功夫又一阵风的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首饰盒,“思远哥哥,这是我大姐给我的玉镯子,可能值点钱,还有一些珠花,我现在不戴这些东西,你拿到当铺当掉吧,能当一个是一个。”
裴思远怔怔地望着崔雨晴的首饰盒,简直要落泪了,他嘴唇微动,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已喉头像是被堵住了,声音都发不出来。
崔雨晴不由分说,将首饰盒塞到裴思远手中,“思远哥哥,别婆婆妈妈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现在没什么用,整天在厨房里忙活,戴着也埋汰了,能帮到你,这最好不过。去年要不是思远哥哥收留我们,我们可能就流落街头了,你的恩情远不止这些身外之物能报答的。”
“世人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思远哥哥遇到合意的人,实在是幸事一桩,春雅小姐需要你,你莫要错过了。”
裴思远抬眸对上崔雨晴那双充满鼓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有星辰,照亮了他心中的晦暗。
“好,大恩不言谢,雨晴,我收下你的心意。”
崔雨晴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将这些银子,首饰归拢到一起,裴思远数了数,估算着首饰的价值,至少还有五六百两银子的缺口,不知到哪里去抓挠,真是一钱难死英雄汉。遥想两年前,自已大手大脚的花钱,一顿饭就是百八十两银子,赏个下人出手不是玉佩便是银锭子,在倚翠楼更是为春雅挥金如土,真是造化弄人,想不到今日竟然为几百两银子发愁。
春雅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桌子上的银子。中午柳妈妈带人在房内大肆搜寻,想搜自已体已银子,幸亏自已有先见之明,赎身之前全部换成了银票,藏在墙壁缝里,这才躲过一劫。趁着柳妈妈午睡,悄悄溜出来,把银票藏到裴思远这里放心些。
“裴郎,这么多银子,是我的赎身钱吧,裴郎,你真好,说话算话。”
裴思远叹了一口气,“你高兴的太早了,卖铺子的钱不够呢,要不是崔雨晴拿了三百两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那还差多少?”春雅摸摸怀里的银票,暗自想着要不要一起凑凑。
“不算太多,五六百两。”
听这口气,还不算为难,春雅留了个心眼,又道:“裴郎,你打算去哪里凑这几百两银子?”
裴思远面露愧色,犹豫着说:“实在没办法就厚着脸皮去找我父亲,说我要做生意,还差点本钱。”
春雅捏着的心放了下来,你能去找你父亲实在是太好了,多多走动,父子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总不能老死不往来吧,裴府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你这个嫡长子,家产有一半呢,有个不亲近的继母,现在能拿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