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蛮不讲理的泼妇!
我可不是你耍泼的人!
照你这么说,前半夜我还输给你一两白银呢!
也是你出老千了?”
听声音,正是刘木匠的妻子。
吵闹声,打断了牛娃子的思绪。
他微微掀起窗户一角,顺着缝隙朝外看去。
只见伯母早已披头散发。
木匠妻子一脚踩着她的头发,一脚踩着双手,正弓着身子,左右手交替着朝伯母脸上扇。
势大力沉。
没几下,伯母就变成了猪头。
而伯母,则躺在地上打滚,拼命躲闪。
奈何命门被制,躲闪不便,嘴角早已流出了血迹。
伯母的哭嚎声,将周围的邻居都吵醒了。
家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却没人上前拉架。
大伯母好吃懒做,酷爱叶子戏赌钱,时常彻夜不归,风评本就不好。
再加上牛娃子的遭遇,正常人哪里肯接触这一家子?
都是社会上磨平了棱角的牛马!
让他们出头为牛娃子讨个公道,自然是没有人敢上前的。
但是,有人收拾这一对恶夫毒妇,他们也乐得看笑话。
甚至,还怕木匠媳妇打得轻了。
这世上,少的是孤夫之勇,却绝不缺为壮士呐喊摇旗者。
公道自在人心。
牛娃子眼睛一转,已经看清了形势。
果然!
就和他给刘木匠分析的一样,只要以赌资的名义,上前索要牛犊,没人会阻拦。
他的计策成功了!
牛娃子想到山洞内的银子。
嘿嘿,立家的资本,一半已经到了手。
人群的另一核心区,刘木匠正一脸阴沉,站在牛成群面前。
他一手揪着大伯的领口,几乎将牛成群整个提起,只是单手,就扼的牛成群满脸通红。
另一只手,还提着做木活的斧头。
冒着寒光的斧头,在牛成群脸前比比划划:
“牛成群,你还是不是大老爷们?
你老婆红口白牙的立誓,你认还是不认?
你认,咱们还是好邻居,以后有啥事,知会一声,我也会来给你帮个忙。
你要是不认,今儿咱们两家,就要做了仇人了!”
大伯缩着脑袋,哪里敢吱声。
放任刘木匠拉走两头小牛,他舍不得。
理直气壮不认这回事……
看着刘木匠那满是青筋的手,磨得锋利的斧头,牛成群又不敢开口不认。
他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人家刘木匠,做的是力气活,膀子比他大腿还粗,他哪里是人家对手哟!
而奶奶刘氏,一手拉着木匠媳妇,一手护着自已儿媳妇,想要将两人分开。
然而,她已经年老力衰,哪里挡得住人家。
要知道,手艺人家里的女人,也是要帮忙干活的。
刘木匠需要搬运树木时,都是妻子搭的手,那是女人当做男人来使唤。
莫说刘氏婆媳两个女人了,就算稍微瘦弱一点的男人,都不是木匠老婆的对手。
短短时间,大伯母又挨了十几巴掌。
就连撒泼打滚的哀嚎,也变成了低沉的呜咽。
至于辩驳的说法,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成了!”
牛娃子心中一喜。
他悄悄穿了衣服,将牛屋打开一道缝,朝人群里钻去。
刘木匠本就在寻找牛娃子,见到正主出来,微微点了一下下巴。
生意人,七窍心。
刘木匠存着卖乖的心思:
这小子的办法,委实精妙,足见是个玲珑心儿。
在他落难的时候,稍微卖个好,以后的回报,岂能少了?
牛娃子与刘木匠对视一眼。
都是聪明人,不消言语,只是一个眼神,刘木匠就明白了牛娃子的意思。
刘木匠眨巴一下眼睛,暗示自已明白。
转身给老婆使了个眼色,刘木匠媳妇又是“啪啪”几巴掌,抽在了大伯母脸上。
就连护犊子的刘氏,也挨了好几下。
很显然,刘木匠这是在给牛娃子出气呢!
牛娃子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
作为生意人,买卖必须要公道啊!
就和昨天,他自已提出来要加钱一样。
买卖人的心中,自有一杆秤。
“这刘木匠,倒是做得一手顺水买卖。”
牛娃子心中一暖。
双方买卖早已落定,人家肯顺水推舟,帮他出口气,却是人情了。
这人,值得交往。
刘氏被打的眼冒金星,伸手想要去挠刘木匠媳妇的脸。
混乱中,却被木匠媳妇一脚踹倒在地。
仅剩的四颗门牙,当场就掉了仨。
满嘴血的她,只得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眼看着老婆、老娘挨打,牛成群却蠕动着嘴皮子,不敢放一个不字。
他糯糯道:
“刘家兄弟,你看这样好不,这银子我认了,你宽限我几天,容我筹一筹银子。”
“哼!
早这样多好,何必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刘木匠冷笑一声,就在牛成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继续道:
“牛老大,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说宽限时日,我就给你三天时间。
只要你事后别来惹我,此事就此打住。
但是,你空口白牙,就要拖延,我自然是不认的。
你开了口,我给你面子。
面子归面子,我也不能掉了里子。
牛我先拉走。
三天之内, 只要你凑齐了银子,自然还是你的牛。
你要是凑不来银子,两头小牛的赌资,我自然是要入账的。”
“啊?
这……”
牛成群大惊,他之所以这么说,打的就是拖延过去,绝不给牛的主意。
正经人,谁家打牌不放炮呢?
有些人,放的是钱炮;有的人,还放人炮哩!
再说了,他这两头小牛犊,最少也能值了四两白银。
老婆当做三两赌资,押上了赌桌,本身就是亏了的。
别说三两银子了,就算给了市价的四两,他也是亏本的啊!
毕竟,家里那小畜生,每天只吃两碗麦麸粥,就能给他做牛做马。
这小牛,养上一年半载,花的不过是几碗麦麸粥,价钱最少还要翻上了一倍!
亏大了啊!
牛成群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刘木匠眼睛一瞪:
“你要是再做口舌,我就拉着你去见官。
此事我占着理!
哪怕老次秋,也不会向着你哩。”
刘木匠挥舞着斧头,阴仄仄的看着牛成群:
“咋地,莫非你打的是放炮的主意?
牛成群,你要是这么想,今儿可就要见血了!”
“罢了,罢了……”
牛成群被说中心事,眼见刘木匠就要动手,只得服软:
“牛你们拉走,三天之内,我自然会去赎回……”
刘木匠朝牛屋走去,冷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没钱拿来,三天后,牛可就是我的了。”
人群里。
牛娃子见尘埃落定,当即悄悄远遁。
牛童的沐休只有一天,昨晚就已经去了学堂。
牛娃子一路奔到学堂外。
大堂哥人高马大的,却坐在角落里,正摇头晃脑的背着入门的三字经。
他前方,刚刚超过了桌子的六岁小孩,已经开始背千字文了。
牛娃子扫了一眼前方,眼见先生还没到,一把将牛童拉上就走。
“牛娃子,你干甚?”
牛童大怒,抬手就要朝牛娃子脸上扇。
“大哥,快点回家,有人正在将大伯、伯母和奶奶,按在地上打呢!”
牛娃子一句话,让牛童脸色大变,也让学堂内哄堂大笑。
还有人起哄道:
“牛娃子,牛成群挨揍,你这么上心作甚?
你这堂哥,给你提鞋都不配,三个月时间,三字经还没背了一半。
要我说,你那大伯一家,还是被人打死的好,这样,咱们又能一起读书了。”
牛娃子眼见牛童脸色不对,急忙拉上他奔跑起来。
“你给我说说,究竟是咋回事?”
直到出了学堂,牛童才给牛娃子搭了话。
“大哥,我也不知道啊,我一早醒来,那人就打上了门。
我不是对手,只好前来寻你。”
牛娃子先给自已呼唤牛童的行为,找了理由。
这牛童,就是榆木脑袋!
只是一句话,就相信了牛娃子的说辞。
牛娃子瞥了牛童一眼,见他毫不怀疑,才继续道:
“我走的时候,听他们吵吵,似乎是大娘昨晚输了钱,将两头小牛押上了赌桌……”
“该死!”
牛童脸色铁青。
奶奶昨天给他说了,要卖了牛,给他娶老婆的。
这败家娘们,竟然又跑去赌了,还将他的老婆本,都给输没了!
牛娃子趁机灌输:
“大哥,要我说大伯就不该阻拦……”
“你说甚?
那是我家的牛!”
牛童大怒,抬手就要打牛娃子。
牛娃子赶紧解释:
“大哥你想啊!
牛是咱们从小养的,哪怕被人拉走,也还记得家在哪里。
咱们晚上过去,悄悄解开牛缰绳。
你说,这牛是呆在他们家,还是回咱们家呢?
要知道,先生可是讲过‘老马识途’的故事,咱这虽然是牛,也是记得回家的路的。
这可是先生教的道理!”
牛娃子一席话,让牛童的愤怒,立马烟消云散。
妙啊!
这个办法好!
牛童大喜。
他拍了拍牛娃子的脑袋,威胁道:
“牛娃子,这是我告诉你的办法,你不准吱声。”
蠢材!
老子就在这里等着你呢!
牛娃子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