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征调十个壮年徭役！
还必须活须活尾的送到镇上？”
次秋大惊，整个人都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老村长——瞬间返老还童了。
“对，必须要送到镇上。”
次秋家的堂屋。
靠后墙的主位处，摆着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是一张高脚茶几。
两个身穿衙役服的中年男子，老神在在的坐在太师椅上。
在桃花村素来说一不二的老村长，却只能坐在下首的板凳上。
他虽然是乡老，终究不过是名不在花名册上的小小村长罢了。
而衙役，却是胥吏。
胥吏是官。
虽然不在官员秩序之内，却是吃皇粮的地方小吏。
皇权不下县的时代，胥吏通常都在父子、师徒、亲朋之间传承交替。
一个县城，这种有正式编制的吏员，通常在二三十人左右。
就这，还包括了给县太爷做饭的厨子、拉车的马夫，以及看门的大爷。
哦，不！
能给县太爷看大门的，都是人家的铁杆亲信，必须是壮年男丁。
人家叫门房。
就这么区区几十号人，自然管不过来偌大的一个县。
于是，又会征调民夫，以服徭役的方式，充任衙役。
也就是所谓的临时工。
——还是没有工资的那种。（部分人有低得可怜的几枚铜板）
也就是说，这两人，很大可能也只是临时的编制。
认真来讲，算不得胥吏。
但是，谁知道人家有没有三朋五友？
谁知道人家的亲戚，有没有是正式编制的吏员？
不管怎么说，衙役服在身，那就不是普通人！
老话说得好：
“官如大鱼吏小鱼，完粮之民且沮洳；
官如虎，吏如猫，具体而微舐人膏”！
老次秋眉头紧锁：
两位衙役的份量，自然不是他这个小小里正，能够比得上的！
只是……
十个名额的徭役啊！
还是必须送到镇上的十个名额！
他要派了多少人去，才能填饱沿途妖兽的肚皮？
三十个？
亦或五十个？
三个月前，桃花村刚刚折损小三十人，再出了这么多壮丁，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是要命的差事啊！
不单单会要了村民的命……
甚至，怕是还要搭上自家性命！
次秋满脸恐惧。
一旦逼急了，一无所有的人，是最容易举起刀子的。
谁敢保证——那些一无所有的百姓，不会刀了他？
人家烂命一条，反正活不下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一家，可就大赚了。
他家是桃花村第一富户，怎么能和烂命一条的破落户同命？
次秋思来想去，迟迟不敢应承。
他还记得自已牙牙学语的时候，父亲给他讲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幸福者退让”原则。
“老天爷！”
正端着茶水，准备请两位差爷喝茶的大儿子次东，也吓了一大跳。
手一抖，茶水落在大口布鞋上。
刚刚烧开的茶水，正是温度最高的时候，次东脚背上，当即就起了好几个明晃晃的大水泡。
“嗷呜！”
烫的次东一把丢下茶碗，抱着脚跳了起来。
茶碗跌落……
“茶……茶……”
次秋吓得脸色大变。
烫了自家儿子，不过是小事，顶多留块疤。
若是烫了差爷，他家还不要被刮掉了一层皮？
要是对方心黑一点，就算破家……
怕也保不住儿子的命！
“年轻人，做事要静心。”
坐在右侧的公差，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只见他脚尖一勾、一划。
只用脚背，就稳稳接住了即将落地的两个茶碗。
膝盖微微一弹，两个茶碗，瞬间飞起。
“当啷！”
稳稳的落在茶几上。
滴水未漏！
而那茶碗，却一左一右，正在两人的茶位上，位置丝毫不差！
就好似被人摆上去的一般。
‘武道高手！’
次秋和次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次家担任桃花村里正，已经好几代人了，他们知道的消息，自然更多一些。
三百年前，本村的那位开国将军，就是一位武道高手。
老祖宗口口相传，说他是什么先天境。
先天境是什么意思、有多厉害，次秋父子并不知道。
但是，自家做了几代人的里正了，他们接受的家教并不差。
那大力士，是先天武道高手，就能贵为开国将军。
眼前两人也是武道高手……
想来就算有所差别，想要碾死他们，怕是也和碾死一只蚂蚁，没太大的区别。
次秋不敢叫苦了……
次东不敢叫疼了……
最重要的却是——武道高手，代表着两人就是在编的吏员！
因为国家有一铁律：
“不论何人，只要成为武道高手，皆可寻找官府登记在册，成为胥吏。
不论何地、何级官署，胆敢阻挠者，降三级，永不得升迁。”
这是皇国第一法律。
不论大小衙门，门口都会竖立石碑，铭刻这道开国皇帝颁布的铁律。
也就是说，这两人，可是实打实的官老爷！
虽然名头依旧是衙役，实际上，却是轻易就能决定了乡老生死的官！
次秋想到了《皇国大诰》，律十八条：
“本任县令主本县胥吏事。非县令调令，擅自调动胥吏者夷三族。”
胥吏，代表的是县太爷的意志。
若无县太爷首肯，就算主薄，也不敢调动了胥吏！
次秋头更疼了。
胥吏当前，莫说他一个小小的里正，就连镇上的三老，也要乖乖听命。
那公差，见一出手就震住了次秋，却没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微微摆手，示意次东退下，换上和煦的笑容：
“次里正。
此事乃是县尊老父母亲口定下，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这，还是因为你桃花村，今年刚刚折损了一些壮丁，这才给与的优待。
你当知道，距离城镇稍近一些的村子，出丁的比例，可是足足逢十抽一呢！
真要按照人家的比例，你桃花村要出了四五十口人才是。
远的不说，隔壁的南岗村，这次就要出了47口壮丁。”
次秋再次一愣，下意识的呢喃：
“逢十抽一？
难道县尊他老人家，大后年的考核，不想完成了吗？”
国家每三年征收一次农税，今岁的考核虽然已经完成，三年后的呢？
这世上，到处都是吃人的妖兽。
如此大规模的徭役征用，青壮年会断层的！
青壮年都死完了，上哪里去交税？
就算他们这些当里正的，为了继续把持村里，凑齐份额，也没人押运呐！
农税一旦无法缴纳，等待县太爷的，最轻都是就地免职的下场！
“考核？”
“呵呵呵！”
闻言，未曾开口的另一位方脸衙役，却笑了起来：
“此事不是什么秘密。
要不了多久全县都会知晓，我也就不瞒你了。”
话是这么说的，那方脸衙役，却端起茶杯，做出了喝茶的动作。
至于到底是什么秘密？
两人默契的闭口不谈，自顾自喝着茶。
很显然，这个秘密，虽然很快就会传遍全县。
但是，在传开之前，却也还是秘密！
换句话说——想提前知道秘密……
得加钱！
两个衙役，高举着知识付费的大旗。
次秋急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次东也不抱着脚吹气了，一瘸一拐的走进东厢房。
不多时，又返回堂屋，朝次秋手里塞了个东西。
老村长急忙起身，弯着腰，来到两位衙役身边，堆着满脸笑，笼在袖子里的手，伸向了对方：
“差爷海涵。
村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唯有一方小特产，虽然不甚稀罕，却也勉强算是个妙物。
还请差爷务必收下，回去的路崎岖坎坷，路上也好把玩解闷。”
次秋家虽然只是一个小村长，几辈子的把持经营，自然知道官场的规矩。
话说的含蓄极了。
这送贿啊，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我给你银子。
你说的清白了，人家是不会接受的！
你要说——哎呀，这是特产，是茶叶，是解闷的小玩意……
哎~~！
这送贿，皇帝是不许的；
送特产，官场却是默许的。
皇帝要是敢提起这个“陋规陈俗”，内阁大臣和言官们，唾沫星子都要喷到皇帝脸上的。
“好你个昏君！
我们平时劳心劳力，为了陛下、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奉献一生。
不过是私人往来之间，送上二两茶叶，这叫劳什子的行贿？”
茶叶啊，有些时候它真不是树上长的；
杂粮啊，有些时候它也不是土里生的；
黄鱼啊，有些时候它可不是会浮水的……
眼见有“特产”。
那方脸公差，茶也不喝了！
伸出同样笼在袖子里的手，与次秋行了个执手礼。
……
【注1：执手礼就是握手礼，这是我国古代的传统礼节之一，曹爽传、陶渊明、马援传、管子等名人典籍、诗词歌赋中，都有握手礼的描述。
注2：非西方玄幻时，背景便是以华夏古代为蓝本。
本书背景，老读者都知道是哪个朝代。
只是我不能说。
自从这个id爆了后，神秘势力已经干掉我几本新书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