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地点了点头，突然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迄今为止，泰莎仿佛是威尔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她无疑已被他深深吸引。
难道说……？
但转念一想，这似乎并不合逻辑。
泰莎身为巫师，依据法典，巫师无法繁衍后代。
海伦戴尔家族必然隐藏着我不曾知晓的其他分支，或许威尔有个兄弟，他的血脉能够延续家族的传承。
然而，一想到我的父亲可能与威尔有血缘关系的人有所牵连，无论这关系多么遥远，都让我心生异样。
“艾比？”泰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打断了我的思绪。
此刻，她显得格外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怀中的天使。
“如果众人所言非虚——我确为术士——那我便是永恒的。”
“是的，”我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我们的目光在镜中交汇，我满是惊恐与警惕，而她则显得沮丧且顺从于命运。
“这意味着我仍存活于你所处的时代，1978年。”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双唇紧抿，做出与我相似的怪相。
“若真如此，我们定能重逢。”
“我——是的，我想是的。只要我能顺利归来，定要在五月二十日之后安排会面，否则我将对你一无所知。”我们在镜中相视一笑，但我察觉到她的心思已飘向别处。
“我难以想象自已该如何承受，”泰莎低声继续说道，“眼睁睁地看着我认识并深爱过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我却青春永驻，永不改变。”
我无言以对，这个问题，我与他人皆无能为力，或许唯有马格纳斯·贝恩能给予她些许慰藉。
“你说自已背负着最沉重的负担，泰莎，但或许我们同样被诅咒，只是方式不同。正如你所说，你是自已故事中的主角。”
我轻轻地将刷子放回桌上，轻拍她的肩膀，随后悄然离开房间。
我知道，这简单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威尔隐匿于走廊之外，无疑是在等待泰莎，但我佯装未见，径直走过。
见他未唤我名，甚至未对我的外貌加以嘲讽或讥笑，我心中暗自庆幸。
感谢天使赐予的小小奇迹，他必定正沉浸于日常的思绪之中，因此我得以暂时避开他的尖酸刻薄。
我正欲转向音乐室所在的街角——已数日未触琴键，手指蠢蠢欲动——突然，我几乎与杰姆相撞，他怀中抱着一堆形似镰刀与斧头之物。
“嗨，杰姆，”我狐疑地瞥向他手中的武器。
“你不会打算用这些对付我吧？”
这笑话实在蹩脚，他显然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大笑起来。
“天哪，当然不是，”他高声说道，尽管我确信他是被我脸上的表情逗乐，而非我的话。
“我正要把这些带给夏洛特和亨利。你愿意一同前往吗？”
“当然，”我答道，一时忘却了钢琴之事，乖乖地随他下楼，穿过前门。
此时，亨利与夏洛特正准备登上马车。
我们走近时，托马斯友好地向我们挥手，我也愉快地予以回应。
然而，夏洛特见到我们时，显得颇为焦虑。
“杰姆，非常感谢。艾比，请勿太过担忧，学院绝对安全。”
我心想，我所担忧的并非自已，而是你和亨利。
但直觉告诉我，对于暗影猎手而言，承认这一点是不可接受的，于是我忍住未说，努力让自已显得放心。
当夏洛特向杰姆说明他与威尔为确保学院安全所需采取的预防措施时，我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走出，朝我们走来。
威尔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紧锁眉头，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
他再次忽略了我的存在，站在杰姆身旁聆听夏洛特的吩咐，看上去极为不悦。
我想，这便是我该离开的信号。我向杰姆微微一笑，希望他能察觉。
随后，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研究所，那里正沐浴在落日绚烂的余晖之中。
显然，今日阳光明媚，天气也相当宜人，但遗憾的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
我不再向往音乐室，不幸的是，钢琴或许是我唯一的慰藉。
儿时，母亲几乎强迫我学习钢琴，有时我好奇，我是否真的热爱这种乐器，抑或这只是我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阶段。
毕竟，我并非那个渴望参加所有演奏会的人，我想去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唯一原因是它位于纽约市，与加利福尼亚州相隔甚远。
然而，我深知不能责怪母亲，父亲是钢琴天才，她让唯一的女儿去上钢琴课，希望她能找回一些她失去的东西。
但是——我的容貌继承自父亲，我唯一的天赋、我的暗影猎手血统亦源自他。有时我好奇，我身上是否还残留着未曾察觉的原始特质，或者我只是由父亲的特征拼凑而成，如同现实生活中的弗兰肯斯坦一般。
穿过客厅时，我见到泰莎与杰萨明回到了内特身边，内特似乎正在桌上洗牌。
我曾想过加入他们，但最终还是决定，我的出现或许并不受欢迎，尤其是当他们如此专注之时。
于是，我踏上楼梯，来到我的房间，从衣柜中取出战斗装备，铺展在床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它。
或许我可以进行训练，用我自学的东西给杰姆留下深刻印象。
我想象着他灿烂的笑容照亮脸庞，心中涌起一阵激动。
是的，这正是我应当去做的事。
我迅速换上装备，束好头发，然后拿起石碑与六翼天使之刃，在手臂上刻下平衡与敏捷的符文。
如今，我已颇为擅长命名与解读符文，两周内只读《法典》的人往往能达到如此境界。
我步入训练室时，里面空无一人，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好奇这所学院究竟能容纳多少暗影猎手。
一百人？一千人？无论如何，这个房间足够宽敞，足以让两人舒适地训练。
我先是走向横梁，爬上梯子，然后轻盈地落在木头上，跃过整个房间。
落日的余晖将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地板上，熠熠生辉，照亮了四周飞扬的尘埃。
事实上，我不得不眯起眼睛以抵挡这刺眼的光线，自我被派到这里以来，我还未曾如此做过，或许可以拉下窗帘以遮挡阳光——我确实需要这样做。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锣声，即便身处楼上，那声响也清晰可闻。
我眉头紧锁，那是学院的警钟。
但夏洛特和亨利理应还未归来，不是吗？
我踱至窗边，向外窥探——视野所及之处，唯有一辆庄重的黑色大马车停驻在大门之外，马车侧面优雅地镌刻着“莫特曼与公司”的字样。
“莫特曼，”我无奈地叹息。
他不就是在喧嚣俱乐部与德·昆西共事的那位吗？
此刻，我目睹威尔与杰姆矗立在大门口，正与一位身材矮小、身着精致服饰、头戴高耸礼帽的男子交谈。
他究竟意欲何为？此人究竟是莫特曼本人，还是他的同伙？
我紧贴窗户，竭力想要窥探得更清晰些。
莫特曼双手摊开，似乎在恳求，而威尔则双手交叉于胸前，杰姆则轻轻摇头。
我再次好奇，他究竟在向他们询问何事。
终于，莫特曼似乎选择了放弃，他转身，缓缓步向马车，威尔与杰姆则目送他离去。
待他完全消失于大门之后，我转身，自横梁上一跃而下，好奇心彻底占据上风。
整个夜晚，都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氛围，我能感受到恐惧在我的血脉中悄然蔓延，令我的胃部绞痛，肾上腺素飙升。
然而，我却难以言明，究竟是何物在困扰着我，这是一种本能，远非简单的直觉所能及。
我唯一记得的，是那次在汽车旅馆的经历，妈妈刚刚离去，我首次发现了那只蜘蛛，那时的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泰莎、杰姆与威尔正立于前厅之中，见到我时，他们均面露愧色，转身避开我的目光。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问道，在离威尔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莫特曼为何会在此处？”
他们之中，无人询问我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他向我们透露了海格特黑暗姐妹的住址，”杰姆解释道。
“威尔与我打算前去调查一番。”
“那我也要去，”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同样是一名暗影猎手。”
“不行，”杰姆与威尔异口同声地说道，这让泰莎与我均感到惊讶。
“这太过危险，艾比，”杰姆平静地解释道。“你并未接受过正规训练，而威尔与我，也不过是凭借着些许经验罢了。”
一股强烈的失望之情涌上心头，连我自已都感到诧异，我对自已感到惊愕，莫非，我刚才竟自愿将自已置于险境之中？我确信，我脸上的表情，定是与他们同样震惊。
“你们不愿我与艾比同行，只因我们是女孩，”泰莎的语气中带着一抹特别的苦涩。
“你们觉得，我们的战斗力不如你们。”
两个男孩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的默契。
“不——我们并不需要你，因为你只会成为我们的累赘，”威尔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为这场对话画上了句号。他未再多言一句，转身，大步流星地迈出门去。
杰姆的眼眸明亮，颧骨高耸，脸色红润如玉。他是不是又服用了那种药物？“对不起，”他一如既往地礼貌地说道，“但威尔与我，并不想让你们二人陷入险境。”
“那你自已呢？”我追问道，心中已然明了，威尔正在车道尽头等待着他。
“你的安危呢？”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仿佛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我们会没事的，”他回答道，尽管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所说的，并非泛泛之谈。
“我觉得，我至少应该与你们说一声再见，”泰莎忧虑地咬着嘴唇，目光追随着威尔消失的方向说道。
杰姆对她微微一笑。
“暗影猎手的习俗是，战斗前互道再见或祝好运。我们表现得仿佛知晓，我们定会归来一般。”
泰莎皱起了眉头。“啊，”她说道，尽管她看起来仍旧困惑不解。
“米斯帕，”杰姆继续说道，我时常阅读《古兰经》，因此认出了这个词。
米斯帕，是情侣们在出征前对彼此所说的言语。
但我不清楚，他是在与我对话，还是在与泰莎对话。然而，与我对话的，显然并非他。
杰姆对我们二人露出了最后一个善意的微笑，随即匆匆跟上威尔的脚步，走出了门外，并将门紧紧关闭。
我从泰莎身旁退开了一步，竭力不让自已表现出任何突如其来的、无理的嫉妒之情。
她恳求地望着我，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
“艾比，你愿意与我们一同前往客厅吗？阿加莎准备了一些三明治，我相信，内特会很乐意认识你。”
但我摇了摇头，见到她脸色一沉，放下了我的手臂，我感到一丝愧疚。
“对不起——我不能。我把我的六翼天使之刃遗忘在训练室了。”
尽管这是一个谎言，但我却觉得，我此刻无法忍受内特或杰萨明的存在。
我向泰莎保证，我会弥补她，然后匆匆上楼，以免她进一步说服我。
我焦躁不安，感觉自已仿佛一只被困于狭小笼中的猛虎。
我内心深处，从未意识到，我渴望与威尔和杰姆并肩作战，运用我新学的战斗技能，即便这可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我不愿留在学院，与两个我并不认识或喜欢的人打牌，即便泰莎会在那里等待杰姆的归来。
我的心中，始终隐隐作痛，我不清楚，他是否安然无恙，我第一次体会到，当爸爸身为暗影猎手时，妈妈的心情究竟如何。
训练室显然比我离开时寒冷了许多。尽管此刻外面已变得昏暗，但温度不应在短短几分钟内骤降至少十度。我站在房间中央，不合常理地思索着，学院内是否装有空调，直至我察觉到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很奇怪——我并未打开窗户，或许，索菲在我离开时，一直在打扫此处。
那晚，我再次攀上横梁，小心翼翼地走向窗户边，但当我意识到，我的平衡符文已然消失，我远不如从前那般自信时，已经为时已晚。
为了分散对楼下那令人心悸的落差的注意力，我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外面的街道，看着威尔与杰姆的马车在远处嘎嘎作响地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