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踏上楼梯的台阶，远处便传来了一声低沉却异常清晰的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在敲击前门。
我停下脚步，转身朝向那声音的源头，心中犹豫不决，是该立即前去查看，还是静待他人的反应。
然而，那噪音再度响起，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
片刻的等待让我明白，此刻无人能为我做出决断，唯有依靠自已。
于是，我缓缓向门口挪去，手指悄然滑入衣襟的褶皱中，握住了那把六翼天使之刃。
此刻，我庆幸自已遵循了杰姆的忠告，虽曾劝诫我无论何处皆勿携武器，但此刻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当我靠近大门时，门外传来的砰砰声愈发响亮，宛如有人在疯狂地捶打。
我心中暗想，这或许是个陷阱，正当我犹豫之际，隐约听到了泰莎的呼喊：“离他远点！”我猛地瞪大眼睛，猛地拉开了门扉，走廊的灯光瞬间洒满了教堂的庭院。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神圣二字相去甚远。
我惊愕得无言以对，只能尖叫出声：“哦，我的天哪！”随后踉跄后退，险些跌倒。
泰莎正挥舞着杰姆的手杖，守护在一个高大而瘦削的生物身旁。
那生物形似人类，却又扭曲得如同恐怖电影中的怪物，四肢俱全，身着衣物，但除了眼睛和嘴巴处有模糊的轮廓外，竟无脸可言，仿佛它的创造者并未费心去赋予它逼真的外貌。
这无疑是夏洛特和亨利所提及的——德·昆西家族所创造的人形机械怪物。
它们令人毛骨悚然。
“威尔——夏洛特——亨利——谁来帮帮我！”我大声呼喊，心中暗自咒骂着那只断臂，同时将六翼天使之刃掷向那怪物。
泰莎则用手杖与之搏斗，然而，我们似乎都无法对它造成有效的伤害——刀刃从它身上弹开，溅起火星。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竟抓住了杰姆的手杖，轻而易举地将其折为两段。
我惊恐地意识到，那或许也将是我的下场。
我无暇顾及受伤的臂膀，再次拾起六翼天使之刃，狠狠刺入它的侧身。
它踉跄后退，拔出刀刃随手扔在台阶上。
一股窒息感突然袭来，我开始大口喘息，仿佛氧气正被挤出我的身体。
此时，另一个人形机械怪物不知从何处冒出，将我死死压在墙上。
我未曾留意到院子里至少还有五个这样的机械怪物——但此刻的我已无法呼吸——就像那次在泰晤士河中溺水一般——
透过模糊的泪眼，我见到泰莎从怪物身后跃起，用那截断掉的手杖狠狠砸向它的头颅。
喉咙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我踉跄后退，大口喘息着。
“若要战斗，未来女孩，你最好用一件完好无损的武器。”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嘶嘶作响。
威尔将一张圆形的金属桌递到我手中，我转过身，仍旧茫然无措，只见夏洛特、亨利、托马斯和威尔都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与那些人形机械怪物激烈交锋。
他们全神贯注，人形机械怪物纷纷倒下，发出蓝色的火花。
当威尔转向泰莎，大声呼喊着我无法听清的话语时，我盲目地将手中的圆盘掷出，遗憾的是，我还未站稳，也来不及为自已画上符文。
圆盘在空中飞舞，虽砍断了人形机械怪物的一只手臂，却未能将其彻底摧毁。
亨利迅速赶来救我，一刀斩下了它的头颅，终结了它的生命。
当它倒下时，最后两个自动机突然僵住，齿轮嗡嗡作响，随后一同转身逃出了大门。
亨利和夏洛特立即追击而去，而威尔、泰莎和我则如雕塑般僵立原地。
地上满是血迹，黑色的液体顺着台阶流淌，滴落在草地上，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我断臂的剧痛正逐渐袭来，先前的震惊显然正在消退。
我皱着眉转过身，想问泰莎究竟发生了何事——却看到一个身影蜷缩在台阶的另一侧。
那是杰姆，我太过专注于战斗，竟完全忘记了他可能就在附近。
我避开泰莎和威尔，跑到杰姆身边跪下。
他呼吸急促，嘴角挂着血迹。
我心中一惊，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双手颤抖不已。
当我的手指拂过他的衬衫时，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那双眼眸大得惊人，银色的瞳孔几乎被虹膜吞噬。
“艾比，”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
“你在流血。”
我随意地用手擦了擦下巴——那是人形机械怪物在扼住我喉咙时留下的伤痕。
“不像你那么严重，”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杰姆的眼睛突然翻白，他无力地倒在地上，我的手也随之松开，让他的胳膊无力地垂下。
“艾比，走开。”我听到威尔在我身后嘶声说道，他的声音因急切而紧绷。
我顺从地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他将杰姆的一只胳膊搭在肩上，托马斯则扶着另一侧，两人迅速将他带进了研究所，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望着他们消失在门内，我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心沉到了谷底。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泰莎身边，她看上去同样震惊不已。
我拾起六翼天使之刃，将它塞回口袋，不在乎它是否弄脏了我的裙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几乎无力地问道。
她痛苦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当时在黑衣修士桥，那些人形机械怪物把我们追到了这里。其中一个人形机械怪物说他们要为德·昆西家族所发生的事情向暗影猎手们复仇。”
“天哪，”我低声说道，但那更像是愤怒与痛苦交织的惊呼，而非恐惧。
杰姆竟带她去了黑衣修士桥？我想象着他们在月光下依偎在栏杆上的情景，心中涌起一阵令人作呕的嫉妒。
我知道这很愚蠢，但我一直认为那座桥只属于我和杰姆，而非杰姆与泰莎。
“好吧，”我叹了口气，希望她会以为我在谈论那些自动机，“这真是太糟糕了。”
“去找杰姆吧，”泰莎轻声对我说道，“他……他宁愿醒来时看到的是你，而不是我。在他昏倒前，他叫我艾比。”
我的心猛地一紧，仿佛有一秒钟的时间停止了跳动。
我喘着气问道：“他真的这么说了吗？”
她点了点头。
“他喊道，‘艾比，小心’，然后就倒下了。他在桥上告诉我——”
“泰莎小姐和艾比小姐！”我隐约听到索菲在前门呼唤我们，她提着灯笼匆匆跑来。
我们俩都立刻回过神来。
“你们没事吧？”
泰莎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的，我们都没事。”她回答道，尽管很明显我们俩的状态都糟糕透顶，我的胳膊无力地垂着，下巴还在流血，而泰莎的额头上也留下了一道伤口。
当然，索菲对我们的说辞并不买账，她领着我们走进研究所，关上门，将那些被斩杀的人形机械怪物遗体隔绝在外。
我心中隐约感到，无论后续如何收拾这烂摊子，我都深感遗憾。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仿佛灵魂出窍，浑浑噩噩。
我几乎感受不到手臂的疼痛，事实上，我几乎感知不到任何事物。
我朦胧地意识到，泰莎和我正并肩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有人递给我一杯散发着白兰地香气的热饮。
然而，当我小心翼翼地品尝时，我开始怀疑眼前的墙壁是否本就如此模糊。
夏洛特和亨利最终返回屋内，我知晓泰莎正以断断续续的声音讲述着他们的遭遇，关于魔法师、那些既非天堂也非地狱所生的生物，以及一种能将恶魔能量禁锢于人形机械怪物躯壳中的咒语——但这些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我深感自已毫无用处，正如威尔曾对我所言。
我不仅手臂骨折，几乎丧失了战斗力。我将成为他们最脆弱的软肋。
随着白兰地在体内流淌，房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但这种变化并未带来多少慰藉。
感官的重新聚焦意味着我的思绪也愈发清晰，而我并不愿再回想起杰姆与泰莎在黑衣修士桥上的身影。
有人步入房间，我无需抬头便知是威尔。
他的白衬衫上沾染着一道血痕，但我无法分辨那是他的还是杰姆的。
我们的目光短暂交汇，随后又同时移开。
“他想见你，”威尔说道。但他并未看着我，而是看向泰莎。
我茫然地低头凝视着玻璃杯，未能察觉泰莎起身跟随威尔离去的身影。
索菲、亨利和夏洛特在我周围轻声交谈，但我已无心聆听。
“艾比，”我听到夏洛特轻声呼唤，眨了眨眼，看到她跪在我面前，面容和蔼。
“你今晚表现得非常勇敢。你的手臂很快就会康复的——”
“为何每个人都说我表现得好？”我突然从椅子上跃起，大声喊道。
白兰地对我的影响显然超乎想象。
“我并不好，你们都知道。天哪，我根本不该在这里。我只是让你们分心管理研究所的累赘。或许我应该告诉圣职人员。我会另寻住处。你们对我如此慷慨，但我知道你们并不希望我留下。”
随后，我第二次冲出房间，不愿让任何人目睹我的泪水。
我飞快地穿梭于走廊，奔上楼梯，以防他们有人试图追踪我的踪迹。
但令我略感惊讶的是，他们并未追赶。
或许夏洛特察觉到我此刻需要独处——但我已经开始为刚才的怒吼感到内疚。
这并非他们的过错。而我此刻的爆发只会让她更加担忧。
我最终瘫倒在墙壁上，已无力走向自已的房间。
我仍被德·昆西家族的战斗以及与人形机械怪物的交锋所压垮，更不用说对泰莎的嫉妒和对杰姆的焦虑了。
我被猛然抛入这个世界，甚至未曾站稳脚跟。
或许我应在十二岁时接受安德鲁·莱特伍德的提议，成为一名暗影猎手，至少现在我会知晓自已的使命。
我静静地坐在阴影中许久，才听到脚步声向我靠近。
我此刻已不在乎谁会发现我，当认出威尔的靴子时，我只能保持一种冷漠的态度。
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他会从我身旁走过，但他在最后一刻停下脚步，低头凝视着我。
“怎么了，未来女孩？”他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息。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根本不会在意，”我嘟囔着，愤怒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威尔沉默了许久，随后说道：“杰姆想向泰莎解释一些事情。”他的语气清楚地表明，他对这个事实并不高兴。
“解释什么？”我茫然地问道。
“他对她永恒的爱意？”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哽咽。
“当然不是。他认为告诉她他晕倒的原因，是他的责任。”
“哦，”我低声说道。原来杰姆还未向她透露。
我略感惊讶，因为他几乎是立刻就告诉了我。
我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于是身体前倾，准备起身，用完好的那只手支撑身体。
但威尔向我伸出手，我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他。
“通常，伸出手意味着另一个人应该握住它，”威尔缓缓说道。
我又过了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轻而易举地将我拉起，随后退后一步，开始大步走向走廊。
“跟我来。”他头也不回地喊道。
“啊？为何？”我问道，但还是撩起裙子，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我对这个全新的威尔感到好奇，尽管他的行为颇为古怪。
“你不会希望索菲伤心，让你的血流得满地都是吧，”他解释道，但你分明能听出他声音中的讽刺意味。
“当然，除非你认为这能让你看起来更迷人——我必须说，我非常赞同这个观点——”
“是啊，是啊，这些我都听过了，”我打断道，内心为自已新获得的勇气而惊叹。
然而，当我可以将沮丧情绪发泄在应受责备的人身上时，却很难温顺地坐下来聆听他的言辞。
“听着，杰姆会没事吧？他以前肯定也经历过这样的状况……”
威尔终于转过头，机智地看了我一眼。“是的，他会没事的，”他简短地回答道。
此刻，我不禁思索，不知威尔是否也在思考着同样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