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已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就连一向沉稳的威尔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这令我颇感欣慰。
“艾比,你还留意到马车上有何其他细节吗?”夏洛特倾身向前,目光热切地望向我,“是否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符号或标记?”
我轻轻颔首,脑海中浮现出马车侧面的金色字迹。
“马车上涂着‘喧嚣俱乐部’的字样,除此之外,马匹与车夫并无异样。”
杰姆与威尔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心中忐忑,偷偷瞥了一眼夏洛特,期盼我已为她提供了所需的信息。
“喧嚣俱乐部,乃是一个由渴望变得强大的凡人组成的协会,他们涉足魔法艺术,”杰姆向我解释道,“此协会由下界人操控,凡人的结局往往不尽如人意。”
“那么,这些失踪事件是否与下界人有关?”我追问道,试图理清思路。
“似乎有此可能。”夏洛特点头道,她依旧忧心忡忡,却又似乎有所收获,仿佛离揭开真相又近了一步。
桌子的另一端,杰萨明显然心不在焉,仿佛对众人的谈话充耳不闻。
“威尔,你的想法是否与我一致?”威尔站起身来,得意地问道。
“恐怕是的。”杰姆回答道,他伸手拿起手杖,也随之站了起来。
夏洛特的神情显得颇为无奈。她转向亨利,而亨利却似乎对天花板上的煤气罐更为关注。
“答应我,你们一定要小心。”她恳求着两个男孩。
威尔故作受伤状。
“我什么时候受过伤了?”
亨利猛然回过神来,一脸困惑地望着杰姆与威尔。
“他们要去哪儿,洛蒂?”他问夏洛特。
然而,回答的却是威尔,他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们要去探一探喧嚣俱乐部的底细。”
令我失望的是,杰姆整个下午都不见踪影,他与威尔一同外出调查。
我再也无法与杰萨明同行,研究所的其他人也忙于各自的事务,无暇带我参观。
我想,或许我可以独自外出散步,但此刻外面大雨倾盆,我实在不愿冒雨前行。
最终,我在训练室度过了整个下午,练习投掷技巧,在椽子上飞驰,假装杰姆在后紧追不舍。
当四周无人注视时,压力虽有所减轻,但乐趣也随之消散。
最终,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椽子上,凝视着窗外雨滴滑落的痕迹,心中倍感孤独。
夜幕降临,晚餐时分,威尔与杰姆仍未归来,我独自前往音乐室。
以往,杰姆总会陪伴我左右,我弹钢琴,他拉小提琴,我们整晚在默契的沉默中度过。
迄今为止,我已教会他几首钢琴曲,而他至少教会了我如何持弓——但每当我尝试拉奏时,琴声总如受刑之猫般凄厉。
杰姆总是试图安慰我,说我会随着练习而进步,但他对任何事都这么说。
至少在小提琴方面,我似乎越练越糟,而非越来越好。
弹奏了几曲后,我决定提前就寝。
熬夜亦是无济于事,况且杰姆希望我次日训练时能保持清醒。
我悄无声息地穿过学院寂静的大厅,感觉自已仿佛化身为幽灵,行动轻盈无声。
我自知永远无法像夏洛特和索菲那般优雅从容地移动,但至少我的脚步声已不会如往昔那般震耳欲聋。
回到房间时,我发现壁炉里已然燃起熊熊烈火。
我眉头紧锁——这着实奇怪;索菲通常很晚才会归来。
然而,当我推开门时,却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坐在桌边。
我惊恐地向后一跃,心脏砰砰直跳。
威尔瞥了我一眼,眉头微扬。“你真是个胆小鬼,”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真的觉得杰萨明在某些方面更胜你一筹。”
“你究竟有何企图?”我惊得忘了礼貌,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我瞧见我的钱包被打开,放在桌上,父亲的日记正摆在威尔面前。
“你读过它了吗?”我气喘吁吁地问道,脸上血色尽失。夏洛特读过倒也无妨,但威尔……
“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个问题?”他慢悠悠地问道,英俊的脸庞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不知道自已此刻的表情如何,但足以让他回应道:“读起来着实乏味。什么也没发生——真是令人失望。”
“他可是在最后一次记录后的十二个小时内就被杀害了!”我声嘶力竭地喊道,这是我第一次对威尔大声说话,但随即我便后悔了,担心他会立刻反唇相讥。
然而,他并未生气,反而对我的爆发感到欣喜。“生气很适合你,未来的女孩。”他站起身来,刮到身后的椅子腿对我说道,“这让我相信,你确实是个有性格的人。”
“任何人都会因别人翻看自已的私人物品而生气!”我厉声道,认真地考虑着是否要用钱包砸他的头。
他无视我的评论,继续说道:“你父亲的事真是令人惋惜。即便是最老练的暗影猎手,也可能败在大恶魔的手下——哦,凡人更是如此。”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愈发愤怒。
“你为何会在此处?”我咬牙切齿地问道。
“自然是等你。”他边说边朝我走来;我立刻向后退开一步。
“穿好衣服——我们要去喧嚣俱乐部。”
“和你们——和杰姆一起吗?”我疑惑地问道,愤怒之情已被好奇取代,“但我以为你们已经去过了——”
“我们找到了活动的信息,但没找到俱乐部的具体位置。”威尔解释道,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跟小孩对话,“现在快点,我们没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浪费。”
但我拒绝挪动。“为何要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对我的连连发问感到不悦。“毕竟,是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些信息,而且这些信息里夹杂着许多琐碎之事,所以你比我和杰姆更容易融入其中。此外,难道你永远都不打算将所受的训练付诸实践吗?”
“但是夏洛特——”
“——不会发现的。”威尔大步走向门口,“我给你五分钟时间穿衣服,除非你需要我帮忙——”
“不!”我大叫一声,怒目而视,直到他关上门,脸上仍挂着那抹傻乎乎的微笑。
当房间再次归于宁静时,我走到桌边,翻阅日记,确保没有页面被撕破或变得模糊不清。
想到他读过我父亲的字句,我感到无比羞愧:
1962年3月5日
格蕾丝分娩了。今晨,我匆匆将她送往医院,尽管她一再安慰我,但我依旧对普通医学心存疑虑。我想打电话给父母——母亲肯定知晓应对之策,但我不想让他们面对圣廷的怒火,若他们发现我试图与他们联系的话。
1962年3月6日
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格蕾丝痛苦不堪,而我却束手无策。我必须做些什么。沉默兄弟会或许能提供帮助,但我无法向他们求助。直至此刻,我从未后悔过离开圣廷。
1962年3月7日
感谢天使——格蕾丝生下了一个女婴。我们为她取名为艾比·阿比盖尔·露西·卡特赖特。我知道,祖母露西会为我们用她的名字而倍感荣幸。她长着卡特赖特家族的模样——金发碧眼。对于一个新生儿而言,她似乎异常聪慧——她的眼睛已经能够聚焦了!
接下来的十四天里,记录简短,描述了我们回家的经过、我的睡眠状况(或者说缺乏睡眠),以及父亲与我玩耍时我是如何向他微笑的;直至三月二十一日的最后一条记录:今日,艾比用她的小手握住我的手指,当她拒绝放手时,露出了笑容……或许我已放弃了暗影猎手的生活,但天使赐予了我一个家庭,这是我比血统更为珍视的东西。我只希望,在离开圣廷之前,我能有机会与马库斯和我的家人道别……也许,我可以联系扎卡里亚兄弟,请他为他们带个口信……
我深知,马库斯·海伦戴尔是我父亲儿时最亲密的朋友,根据我在此处所闻,他们或许也是誓约者。
我心中一惊,好奇马库斯是否与威尔有所关联。
门外突然传来不耐烦的敲门声,威尔喊道:“你在里面磨蹭什么,未来的女孩?你需要我帮你弄清楚裙子怎么穿吗?”
有时,最好的回应便是沉默以对。
于是,我将日记本塞回钱包,藏在床垫之下,以防有人潜入我的房间窥探。
随后,我伸手到衣柜里,拿出第一眼看到的那条裙子:一条我从未穿过的酒红色带褶边长裙。令我松了一口气的是,裙带系起来似乎并非难事。
我清楚地知道威尔就在门外等候,于是脱下训练服,换上裙子,双手在背后摸索着,试图将裙带打成我所知的最复杂的结,真希望当初在女童子军学习打结时能多上点心。
当我确信裙子不会滑落时,我将头发随意扎成一个发髻,终于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威尔靠在对面的墙上,倚着杰姆卧室的门,半眯着眼睛。
“你终于来了,”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我都快等得睡着了。”
我心中闷闷不乐地想,我还是更喜欢他无视我的时候,尤其是因为我确信我所花的时间远不到五分钟。
然而,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下楼梯,来到入口处,这里唯一的光亮便是墙上燃烧的火把。
当我感觉到第一缕寒冷的夜风从前门吹来时,威尔退了回去,转身走进了另一条走廊。
“你在做什么?”我问道,确信这不过是他的某种诡计。
“去接托马斯。”他回答道,听起来心事重重,“你先出去坐马车。”
我尝试着想要逃离,却发现无处可逃,而且我已别无选择;威尔的怒火是我所不愿面对的。
更重要的是,有杰姆在身边,总能让我感到安心。
当威尔的身影逐渐隐没于研究所的幽暗之中,我犹豫着踏上了通往外界的台阶。雨虽已停歇,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与闷热——时节已近六月,我仿佛已能感受到厚重衣物下汗水的涔涔。
在门内等候的,是杰姆曾向我描述过的那对雄壮的黑色种马——巴利奥斯与赞托斯。我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以免被地上的泥泞玷污,缓缓沿着小径前行,直至伸手推开了马车的车门。
出乎意料的是,杰姆已端坐于车内。
“威尔,你怎会……”他的话语刚起,却因见到是我而戛然而止,银色的眼眸瞬间瞪大。“艾比!”他惊呼出声,“你怎会在此?”
“她将与我们一起同行。”威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从我身后响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竟未曾察觉到他的接近。
我急忙窜入车厢,紧挨着杰姆坐下,而他则是一脸沮丧。
“威尔,你不能带她去!”杰姆显然对此毫不知情,一脸愕然。
“我想,我已经做到了。”威尔得意地笑道,“她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她比我们更谙熟世事。”
杰姆似乎还想争辩,但我连忙打断:“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你确定吗?”威尔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他离去的脚步声,似乎是在吩咐托马斯我们的去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杰姆,我真的没事。”我故作镇定地回答,尽管我的手在颤抖,心跳如鼓。
我不愿在他们面前显露怯意,至少现在不行,因为我已为此付出了太多的努力与汗水。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目光却落在了我那即将松散的裙摆上,眉头紧锁。
“艾比,你的裙子……”他欲言又止,目光虽试图移开,却始终无法释怀。
我已感到脸颊发烫——这已是我今晚的第二次尴尬。为何威尔未曾提醒我?他明明一直跟在我身后,却始终保持沉默,似乎总在等待那个最糟糕的时机来羞辱我。
“你能帮我绑一下吗?”我起身问道,心中不禁疑惑这是否违背了维多利亚时代严苛的道德准则。
“当然,可以。”杰姆的声音略显尴尬,他也随之站起。我能感受到他笨拙的手指在解着我的鞋带。
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他教我拉小提琴时还要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透过背脊传来。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带来了一种莫名的悸动,让我渴望更加靠近他。
裙子不慎滑落,那是我未曾察觉的微小失误,我能感受到杰姆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裸肩。
我对威尔的计划所感到的担忧似乎已烟消云散,此刻,我的眼中只有杰姆——我从未如此长久地站在一个男孩的身边。
在我意识到他已帮我系好鞋带的同时,我们却都没有做出任何退开的举动。
我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开口说话或是伸手触碰他的手,就在这时,威尔再次跃入车厢,我们瞬间分开。“或许,你们两个确实需要一个监护人。”他戏谑地说着,假装用手遮住眼睛以避免直视。“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你们总在训练室里共度那么多时光了。”
“他只是在帮我系裙子的鞋带。”我小声辩解道。威尔坐在我们对面,继续着他那邪恶的笑容。“我可没看到他系了什么。”杰姆和我都没有说话,尽管我内心迫切地想要化解这份突如其来的尴尬。
随着马车的猛然启动,马蹄在崎岖的地面上踏出了隆隆的声响,我们向着那个名为喧嚣的俱乐部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