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城听闻笑着从怀里又拿出一封:“就是我眼光好,苏苏果然聪明。只是这个人,我们万万没想到罢了。”
谢景苏接过来一看,纸上赫然写着:江无尘,江府伯爵嫡子,江爵爷和前妻之子。
“江家那位小少爷?”
谢景苏也是没想到的,印象里,那只是一位小男孩。
萧晏城给自已倒杯茶:“那是你前世的记忆,现今过了几年了?人家都是少年郎了。”
萧晏城指出此番全靠这位江公子出淤泥而不染的性格,在混乱的伯爵府一直清正自持,看不惯继母所为,所以帮助了下面的艺人师傅集体“叛变”。
还说:“到底是热血少年,不知此番给自已家留了大坑,要是江爵爷知道,可不是要气死。”
谢景苏却有不同看法:“也不见得,若不能闹大,如何让这继母嘴脸显现?只是他估计也没想到继母一家如此手段。”
萧晏城继续讲道江无尘的背景:“人如其名,就像佛家说的那种'身正心清,破除物欲’,这个人倒是江家的一股清流,虽比他那个继母年纪还小上几岁,但也是竖冠了,只是还未定亲。是江爵爷唯一害怕之人,也是最珍贵的嫡长子。薛慕月嫁入江府倒是也生育过,只是总不比这个嫡长子的地位。”
谢景苏有点绕:“薛慕真的欺君事儿,跟这一切有何关?是怎么回事?”
萧晏城指了指江无尘的名字:“他比我们先知道了这份欺君之罪,在发现有人调查染坊时,主动留下书信揭露。”
“他知道是你的人?”
“还不知,但见我们探查的身手,应该知道我们绝非常人,这位江少爷倒也奇怪,这种罪行不出面怕牵连,可又看不过眼,书信举报。”
谢景苏听闻,突然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来。
“他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坏事,至少是落进我们手头,只是我们也不能贸贸然接了手,无凭无据,必得物证人证齐全才对,也得有个好契机才是。我想到一件事,先让薛府失了靠山才是,定能让江府鸡飞狗跳,什么染坊,哪怕是一针一线老爵爷也不会再给薛慕月了,加上茂云现在也要出手了,薛家母子的日子才不会好过。届时,薛母情急之下必有行动,到时就能让我们抓到什么马脚。”
萧晏城好奇地看向谢景苏:“什么契机?”
但谢景苏保持神秘,一双小手敲打着桌面:“等一等,此事要从长计议。”
烛火啪的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更响亮了。
时间来到几日后,谢景苏正忙着写飞帖,让下面的小厮送去几个平日有交集的女眷家去。
闻香一早就从门房处的“接福袋”中收到了给她们姑娘的不少新年拜帖,谢景苏也一一做了回帖。
“姑娘,这是新买的勃荷、胡桃、泽州饧,你尝尝?”
谢景苏张嘴吃着迎风递过来的果子。
迎风也不忘往自已嘴里塞几个。
“迎风,你可少吃一点儿,借着采买年货,这些日子我都见你圆润不少。”闻香递上帖子时,不忘捏了捏迎风鼓鼓地腮帮子。
“姑娘,闻香不让我吃……”
某风摆出姑娘来,闻香听了直摇头。
谢景苏却劝道:“闻香,你别限着她,等她再吃圆一点,看她还塞不塞得进刚做的新衣。”
“哈哈哈……”
潇湘阁的屋子里满是玩闹声。
自从进入腊月,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弥漫的年味愈来愈浓。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街市上热闹非凡。街边的傩戏早早摆上,人们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举行隆重的傩仪驱除邪祟恶鬼,以求来年平安顺遂。早就放出消息,今年的关扑会开放三日,让百姓尽情玩乐。
此刻长街上最大的一处空地,正在搭建台面。
谢府也早早备上了过年的物什,韭菜、芸薹(tái,即油菜)、芫荽(yán suī,香菜)洗净撕开,置于盘中摆出造型,再拌以腌渍大蒜和藠(jiào)头。再插上纸花或绸花,让这份“五辛盘”更添几分喜庆。
唐清月带着润儿在扫洒庭院门户后,张贴门神。
“愿家宅平安,邪祟尽除。”
润儿奶声奶气地学着大人念叨着,好不可爱。
谢景苏刚陪母亲姜雪祭了灶神爷,就听见外面的热闹。
一声雄厚的男声:“小妹~!”
唐清月招呼着谢景苏过来瞧:“苏苏,你快看谁来了。”
“大哥,你回来啦!”
几声呼唤,谢景苏闻声出门,就看见回京述职的大哥谢景瑜。
“母亲!”
谢景瑜也是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正在给姜雪行了礼,转身就奔向一旁的妻儿。
润儿甜甜地大喊:“爹爹~”
谢景瑜抱着儿子就是一个起飞,在唐清月的轻呼中又转了个圈。
一家团聚,可谓是年节里最期盼的事了。
谢景瑜看着妻子清瘦的小脸:“清月,我不在家的日子,辛苦你了。”
唐清月红着脸笑了:“说什么辛苦,我从不觉得呢,你平安回来就好。”
看着大哥嫂子牵在一起的手,谢景苏开心又羡慕,自已何时才能与那个人在人前正大光明地站在一起呢。
“很快了。”
谢景苏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吓她一跳。
转身就发现心里想到的那个人就站在眼前,后面细想来,应该是跟大哥前后脚一起进来的。
谢景苏吃惊地脱口而出:“你……”
“哎呀,宸王殿下……”姜雪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愣了半晌的谢景苏行礼,“不知宸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萧晏城立扶起:“谢夫人客气了,谢将军今年驻守边关,为我大未新春佳节护卫平安,父皇特命我来慰问,带了些节礼给夫人。”
姜雪叩谢一番,但接过东西一看时,脸色微动。
萧晏城并未发现,只是继续交代下面的人,把其它的礼物搬了进来。
谢景苏正好在母亲身旁,姜雪眼角眉梢的微动,正好落在她眼里,谢恩时,她用余光瞧见母亲用力抿了一下嘴,心里深觉不对劲,但又一时不能确定。
“既然来了,喝一盏再走吧。”
谢景瑜跟萧晏城一向关系不错,立马开口留客,萧晏城自是愿意得开心。
“自然好,就让我讨杯茶吃。”
阳和方起,寒意渐散,一行人坐在支了暖炉的花厅,花窗半开,初阳的光整整齐齐铺躺在窗根,把外头的松柏影子送进屋内。
谢景苏净手后开始点茶,看汤花咬住盏壁,茶末与茶汤水乳交融,清幽茶香在盏中盈动。萧晏城看着她娴熟轻柔的动作,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虽然除夕应以饮屠苏酒,据说有克制疾病邪气的神奇功效,不过茶的地位在大未超越了酒,甚有“盖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说法。
萧晏城拿到他的那碗时,满意地感慨自已“媳妇”的手艺。
“看这茶沫,打的真不错。”
姜雪笑道:“宸王殿下夸奖了,只是小女儿家的手艺,上不得台面的。”
“本王就觉得,甚好。冬雪暖茶,也是除夜之乐。”
众人举盏共饮。
年节终至,谢家虽然缺了主君的到场,其它人倒也齐全,团坐一起吃了年夜饭。随着子时的钟声响起,整个汴州都城华灯齐放,守岁的百姓纷纷涌出家门,当街放飞孔明灯以祝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随后就是走街串巷地恭祝新年。
宫中也早早将预定下的庭燎点起。庭燎冲天腾起的火光中,还带着檀香的氤氲。雪意携风而来,却不曾留下凌冽,携着赤光和香气透窗穿户而入。
谢景苏小心地爬到高处,给自已的潇湘阁点上最后一盏灯笼,闻香迎风帮她把着梯子。
“真好看!”
“姑娘,你听,响钟了。”
饭后,谢家三兄弟下棋讨论兵书去了,姜雪唐清月带着润儿,祖孙三人去放烟花。谢景苏却以自已乏了为由,早早躲回了自已的小院。
她这些年看似容颜不改,但心里早没了以前的无忧浪漫。
新的一年开始了,她心里满是算计和谋划,与其说对新年的憧憬,不如说对未发生之事的紧张,现在的她,不单要学会在阳光下体面,还要在阴影中存活,曾经不屑的阴谋手段,如今都手到擒来,她不知这样的自已,是好是坏,但想到前世的结局,她宁可变成现在的狡猾模样,也不可能再看着谢氏一门没落。
她站在庭中,看着自已院中的大树愣神,目光穿过簌簌落下的几片叶子,她恍惚地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