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寻找病症,在虎杖头上摸来摸去耽搁了好一会。
虎杖渐渐不耐烦,抬起头来,傻里傻气的脸上挂着烦躁的表情。
苏木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撒开了手,去卸他肩上的药箱。
许是替他洗过澡的缘故,虎杖对苏木似乎也变得更加信任。
任由他拿了药箱,也不闹腾。
苏木把药箱放在石桌上,见药箱完好光滑,难免又是一阵感慨。
师弟虎杖衣裳褴褛,头发肮脏打结,偏偏又把这药箱保存得如此完好,可见药箱在他心中的分量。
叹了口气,提了正面插门,露出四层抽屉。
抽出第一层的抽屉,里面有一些瓷瓶,都用麻布包了,防止碰撞跌碎。
取了一个瓷瓶打开,扇风闻了闻,已经变了味道,想来这些瓷瓶里的常备药物都已经不能用了。
第二个抽屉里面装的正是苏木要找的,脉枕、针囊、砭石之类都放在里面。
第三个抽屉里面放的则是疮疡科一应器械,大多铜铁所制,时间久了,难免锈迹斑斑。
第四个抽屉存放的笔墨纸砚,印章、印泥。
笔墨纸砚用来书写方子、医案,印章则是郎中的独门印记。
苏木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纸张,拿在手上,见到父亲留下的字迹,已然悲伤到不能自已。
又取了印章来看,那是一方极其普通的青田石印章,底部刻了一个苏字,苏字笔画隐晦的少了两笔,用来防止伪造。
苏木抚摸着印章,早已泣不成声,暗暗发誓,今后就由他来继承苏家独有的印记。
哭了一会,感觉到衣袖被轻轻拉扯,抬头看去,只见妹妹青黛泪眼汪汪,担心的看着自已。
苏木连忙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妹妹青黛柔声说道:
“哥哥见了爹爹遗物,一时不能自持,倒让你见笑了。”
青黛摇了摇头,看了看药箱,也不知这些东西怎么让哥哥如此伤心。
苏木收敛了情绪,放下了印章,取了针囊出来。
见九针齐备,锃亮如新,不由得暗暗点头。
起身去屋里取了油灯点亮,烧针去毒,为之后的针灸做准备。
师弟虎杖脑中留有淤血,是导致他痴傻的根本原因。
此症汤药难愈,唯有针灸希望最大。
只是自他拿出针囊,师弟虎杖就有些坐不安生。
见他拿针去烧,更是扭过头去不敢去瞧,偏偏又按捺不住,不时的偷眼去看。
苏木暗暗觉得好笑,心想师弟虎杖还跟小时候一样。
虎头虎脑,一身力气,偏偏最怕这细细的银针!
烧灼完毕,准备施针却又发觉这样不行。
小时候他就怕针,现在痴傻,只怕不会乖乖坐着。
纵然有妹妹青黛在旁抚慰,也难保他不胡乱动弹。
疏通经脉,化去淤血,所施穴位都是人身要穴,一不小心,口歪眼斜还是轻的,保不齐还会坏了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苏木心中一凛,不敢忽视。
起身走到他的背后,连出两指,分别点在了虎杖师弟后颈的天柱穴、背心的神堂穴。
只见虎杖身子一僵,立时不能动弹。
苏木这才松口气,跟青黛交代了几句,开始施针。
取了百会穴、四神聪穴、印堂穴、太阳穴、阳白穴、风池穴、风府穴、大椎穴分别扎了银针。
别看穴位不多,苏木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错失,几针下来,额上已然冒汗,显然耗费了颇多的心神。
苏木师承未济道人,施针与一般郎中有所不同。
施针之时,还需灌输清气,以清气缓缓震动穴位,达到特殊的疗效。
青黛站在一旁,见哥哥苏木往虎子哥头上脸上扎了老些银针,小姑娘脸上满是惊惧。
若不是苏木之前有过交代,只怕这会儿已经吓得叫了出来。
苏木扎完最后一针,瞧见青黛害怕的模样,不禁随口问了一句:
“这样怕?以前没见过爹爹施针?”
青黛闻言忽然低了头,轻轻的说了一句:
“爹爹、我已经记不得爹爹娘亲了…”
苏木闻言心中一酸,暗怪自已多嘴,摸了摸青黛的脑袋,柔声说道:
“没关系,哥哥明天带你去祭拜爹娘。”
青黛闻言豁然抬头,眼睛里已经有泪儿在打转。
苏木不忍再看,也是抽了抽鼻子。
这才捏个法诀,对着师弟虎杖的脑袋念诵了起来:
“天地至亲,孕育万灵。
万灵之长,灵台清明。
智慧增长,魂魄永存。
三魂归附,七魄强身。
魂魄不失,心神安稳。”
醒神安魂咒念诵三遍,师弟虎杖头顶隐隐有清气隐没,苏木这才散了指诀,长长的舒了一口浊气。
小心翼翼的取下银针,擦拭干净,收入针囊,并指解了虎杖身上的穴道。
虎杖身上一轻,立时弹起,窜到一边,一脸委屈。
这一委屈,似乎就连脸上的傻气都减了几分。
苏木哑然失笑,明白这是错觉,虎杖脑中淤血压迫两年,哪有这样容易就见效。
见他委屈巴巴,苏木也是心疼,赶忙收了药箱,去厨房一看,银娃娃羊骨汤已经炖好。
满满一大锅,装了两个大陶盆。
一一端了出来,摆在了石桌上。
“先喝汤、后吃肉,肉少吃、汤多喝。”
苏木先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嘴里不忘念叨。
两条银娃娃,一身精华都在汤里了。
虎杖哪管这些,见了大骨棒,脸上乐开了花,见青黛有得吃,也不再管她,捞了一根大骨头,撕咬着啃了起来。
苏木看着不管是虎杖还是青黛,都吃得狼吞虎咽、淋淋漓漓。
当即也顾不得自已吃喝,只是拿着帕子不时的帮他们擦拭。
两大陶盆,苏木原本还怕吃不完,结果虎杖一人就干了一盆多,青黛也没少吃,汤汤水水也喝了干净。
看着一大一小捧着肚皮打着饱嗝,苏木摇头苦笑,心想以后养他们两个只怕也不容易。
吃完之后天色渐晚,苏木在青黛的帮忙下洗涮了碗筷。
拉着妹妹青黛走到偏房,指着床铺问她敢不敢一个人睡。
青黛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心里肯定害怕,但她不说。
苏木瞧着心疼,却也知道,凡事都要个开头。
也不急着要她睡觉,带着一起坐在院里。
细细问了之前的生活。
原来小丫头在春鸣楼尽干些洗衣烧火,扫地铺床的丫鬟活计。
长到六岁,竟连字也不识得一个。
苏木搂着妹妹青黛轻轻叹息。
时下世俗礼教对女子尤为刻薄,青黛年岁虽小,但流落青楼,只怕将来难找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