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比起留在外面,长谷部你更适合休眠多一点——这次也是你把人放进来的。”
“……抱歉,药研,我只是觉得,他并没对我们做什么事,我们不该将那些因其他人产生的怨恨施加在他的身上而已。”
被称作长谷部的高大男子蓄有棕灰色的利落短发,紫色的眼眸眸光温和,相貌更是端正俊朗,若非那攀爬了半侧脸颊的黑色不详印记,和自脖颈处突兀生出的骨刺,定然会是一位只一眼便能叫人生出信赖,甚至依赖的人。
“看样子你还对这些审神者抱有侥幸啊……”被唤作药研的,不过是个尚显稚嫩和瘦弱的少年,他一头黑色半中长发,穿着洁白的大褂,面上有着和长谷部同样的黑色纹路,但周身并无骨刺,那更加深邃的紫色眼眸里有的只是漠然,“随便你吧,反正不管怎么做,这本丸剩下的灵力都不够我们撑过这个冬天。
所以不管是驱逐他让我等自生自灭、接纳他拥有新的主人、还是干脆杀了他汲取逸散的灵力苟延残喘——这些都离不开和他接触,你愿意做这件事我们也乐得轻松,不过我还是要劝告你,最好别抱有太多期待——被派来这里的审神者都只是量产的残次品而已。”
长谷部沉默了很久后才发声,却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药研这才微微颔首,转身向外走去,“驱寒的草药还有剩,我去煮一副来,你便留在这吧。”
“好,谢谢。”
“别误会,这只是作为医生的基本素养而已,我已经没对这些被派来的审神者抱有期待了——”药研毫不停留地走到门口,只余声音传递过来,“或者说,这座本丸大概只有你和巴形还没放弃了。”
“只有我和巴形吗……果然,为了彼此都好的话,应该让他离开呢。”长谷部面上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却在回身时见到那瘦弱少年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不由微微一怔,“原来你醒了,感觉身体如何?”
“嗯,我还好,因为一直没被允许进来,就忍不住小憩了一下,没想到会因为累积的疲惫彻底晕死过去……”白发的少年垂下头,略显腼腆地抓抓后脑的头发,“给你们添麻烦了。”
长谷部摇了摇头,走到少年身边,探了探人的额头,面色微松后归于冷淡,“如果身体无恙的话,还请尽快离去吧,我等已是不配被拯救的恶徒。”
“怎么会呢?要真是恶徒的话应该会趁我昏迷夺取我的性命而不是把我接进来,还要为我熬煮驱寒的草药吧?”少年笑了笑,莹蓝色的纯净眼眸里只有温和,“更何况不止拥有一任主人的你们早该知晓,审神者虽无惧寿命和病害的威胁,却依旧会受到外力伤害——你们依旧在很努力地坚持,这样的你们是不该被称作恶徒的。”
长谷部闻言一怔,似乎想要给出什么回复,但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摇着头,“我很感激您为我等辩护,但还是请您回去吧……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到药研的话,但是就如他所说,这里的付丧神已经很难再对审神者抱有信任了。”
少年看着长谷部那黯淡下去的眼眸,垂下眼眸认真思考片刻,“那就先让我在这里当一个租客吧,我看到你们身上的神光已经处于微末,你们应该需要灵力吧?所以收取灵力作为佣金,让我住下来吧。”
“然后让你趁我们疏忽大意,与我们结下契约成为野良①吗?”
听到声音,少年不由微微探头,正看见先前出去的药研端着一碗汤药再度进来,那神色格外淡漠,“别开玩笑了,所谓的审神者在这个本丸毫无信誉可言。”
少年没把对方的讥讽放在心上,只是在笑着点头致意后看向长谷部,“我记得激活本丸需要通过狐之助,但单纯供给灵力的话只需要通过位于本丸中心的时樱就可以,可以带我前去吗?反正不论如何你们都需要灵力,比起强硬掠夺的,会让自身在维生同时感到痛苦的灵力,主动献出的灵力会让你们轻松一些吧?”
药研这次没有再开口讥讽,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将汤药放在床边的矮桌上,“随你。”
少年看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轻笑起来,“虽然现下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但药研的性格或许比看上去要温柔呢——我可以喝掉这个吗?”
“当然,这便是为您准备的,”长谷部看着少年将端起汤药一饮而尽,从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了披风,站在一边等待,“还未请教您的名姓?”
“我叫光月,至于姓氏,从一开始就没有,我在被时空管理局唤灵之前,只是一个小村子里,被大家推举出来献给神明祭品罢了,是不配拥有姓氏的人。”
少年放下喝空的药碗,用几次深吸气冲淡口中的苦味后站起来,任由长谷部为他披上披风,“走吧,我先帮时樱补充灵力,然后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论一下我的去留。”
长谷部便走在前方引路,却在行至途中的时候忍不住发问,“为何要做这种事呢?我们并没有决定接纳您,甚至还打算伤害您,您为何还想要帮助我们呢?”
“为什么啊……就当是我感谢你们即便身处困境,却还愿意救助我的报酬吧?”
“还请恕我直言,对于想要夺取您性命来获得灵力的我们,您是不必心存感激的。”
“怎么不需要呢?”光月拢了下身上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宽大的披肩,对着面露困惑的长谷部笑起来,“无论你们之后想对我做什么,那也只是存在于想法中的事,就现实而言,则是我得到了你们的帮助,因为得到帮助而做出报答,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长谷部看向光月的目光不由变的有些奇怪——一般来说,会有人感谢救了自已但只是为了亲手杀死自已的人吗?
但话语只是在口中转了几圈,就又被长谷部咽下肚子,只是沉默地走在前方为人领路。
两人并没有走太久,只是简单绕过门廊,光月便看见那偌大庭院中,状似枯死的高大樱树,和早已干枯徒留干裂地面的枯竭池塘,不由站住了步伐。
“没记错的话,池水好像是本丸灵力的具现化吧?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光月抬手抚上樱树粗粝的树皮,“你们真的很努力啊。”
长谷部垂眸看向脚下因为环境过于干燥而导致开裂的青石板,“但我们的努力并没有什么用处,没有灵力供给的付丧神,只有消亡一途,而想要得到灵力继续生存下去,就要选择受制于人。”
“受制于人吗……”光月仰头看着上方的残枝败叶,缓缓调动自身的灵力注入樱树,“确实,有的时候,世界总是不给人以选择呢。”
长谷部有意再劝人离开,却又在下一秒看着那抽出新枝的樱树和逐渐湿润的池底怔愣当场直到看见那洒落在地的树荫和池底蓄起的水洼,才终于回过神,大惊失色地一把将光月从树边拽开,“你不要命了吗?!”
被拽开的光月有些愣神,先是看看面前又惊又怒的长谷部,而后又扭头看向池底的水洼,露出个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长谷部你倒是提醒我了——这座本丸有夯杵吗?”
长谷部那将要出口的质问被噎回了喉中,“……有什么?”
“就是修缮池塘的工具,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忘了这种长久的干旱突逢大水会破坏土质和建筑了……多谢啊,不然我很有可能摔下去呢。”光月站直身体,探头看向池塘,伸手框在眼前大致丈量片刻,“看样子是个大工程啊。”
长谷部神色愈发怪异,略显迟疑地开口,“您……身体没有感到不适吗?”
“不适?”光月有些奇怪地歪过头,“为什么会不适?”
长谷部看看面前神色坦然的人,终究是将那句灵力消耗过度给咽了下去,“……不,没什么,还请不要在意。”
“所以长谷部,这里有夯杵吗?还需要镐子锤子还有铲子什么的……”光月垂头看着干枯的池塘,“不然只凭双手,工程量可就大的有些可怕了。”
“有的,不过您其实没必要——”
“长谷部,”光月严肃了神情,看上去有些伤心,“我说了,为你们补充灵力当做是你们救我的报酬和我未来一段时日决定去留之前的租金,你现在阻止我,难道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被反向道德绑架的长谷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我知道了,还请您在此稍作等待,我这就去找工具。”
“这就对了嘛,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了哦。”光月便露出个笑脸,抬手拍拍长谷部的后背,满意地看着长谷部三步一回头地离去后,再次探头打量池底和周围的环境,而后脱掉披风仔细叠起,再用细绳束起袖口,“好了,先开始做些准备工作吧!”
——————作者废话——————
①:该名词出自动漫野良神,寓意为有着多个主人的付丧神,因付丧神会被结缔的契约束缚并被契约者驱使,所以野良也代表着不忠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