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累了还是众人的劝说起了作用,亦或是宋江的冷静平和态度影响到了他,李逵的这阵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终于熄火了。李逵站在金风亭门口,一阵呼哧呼哧的粗气喘过,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脸色很是难看,晃了晃肩膀,对抓着他肩膀的吕方和郭盛说:“闪开!”
宋江对吕方郭盛使了个眼色,两人才完全松了手。李逵既不按规矩向晁盖和宋江行礼,也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过桌上的茶碗,也不管是谁用的,就咕咚咕咚直往嘴里灌,接连灌进去满满六碗,才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呜呜哝哝的说了一句,“哎呀,渴死了,渴死了”。
戴宗很是生气地说道,“宋大哥知道你渴,就先给你水喝,你不但不知情,还那熊样,成什么体统?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臭脾气,这辈子改不了吗?”
谁都知道,李逵在没认识宋江之前,只听戴宗的话;自打认识了宋江,戴宗在李逵心目中的地位降至次席。除了宋戴二人,天王老子说话也不管用。正因此,戴宗才这样说李逵。此时的李逵,看了看宋江,又看看晁盖等人,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就哼了一声,道:“俺是真气,快要气死了。俺就是想不明白,俺的宋大哥,如何会胡弄俺骗俺?哪个碰到这等事不生气?”
宋江脸色铁青,但语气和缓,说:“铁牛兄弟,从晁天王到众兄弟,无不牵挂着你,刚才大家都还在说,就盼着你归来相聚呢。你回来了,大家都高兴。可你为何不 高兴?你说那让你生气的事,到底是何事?你也说与大家听听嘛。万事说透了,不就没气了?气大伤身,宋江可不想让铁牛兄弟因我伤害了身体。歇过来了,你也给天王哥哥和大伙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惹你如此生气?”
李逵没好气地道:“说就说......”
李逵将他在灵岩山下的奇遇述说一遍。听李逵如此一说,宋江完全懵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等奇事?有人冒充自已的儿子,并且差一点儿让这个毛孩子要了自已的命。倘若不是众人拦挡及时,看刚才李逵那劲头,还不得用斧头把自已劈了?可如此一来,即便这条命保住了,可自已的名声呢?形象呢?威信呢?这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被李逵这么一闹,还能有吗?自已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
晁盖,吴用等人,全看着宋江,谁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似乎全都傻了。他们也像李逵说的那样,瞬间觉得宋江难道真的是骗了他们?他们也都知道宋江没有婚配过,虽然周济过许多男男女女,并曾有过一个外室,可也从没听说过有儿女呀!何况,那外室已经被他杀了,正因为杀掉了外室阎婆惜,宋江才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上了梁山。唯一有可能为宋江生儿育女的女人已经死掉,那这个儿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倘若,遇到这事的是别的什么人,回来后悄悄地找到宋江先问一下,弄明白情况再说也好呀,那样最起码宋江能保住颜面,也不会这么难堪!可偏偏是李逵。这就令宋江陷入了十分尴尬且被动的境地。
李逵说罢,扭了扭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许是觉得刚才的行为过火了,不好意思了,就翻了翻眼皮看了宋江一眼,又说到:“就是很气人嘛,那小子还骂俺!窝囊俺,真他娘气死俺咧!”
宋江又问:“铁牛兄弟啊,你只听他说,你就断定他是我儿子?倘若他是假冒的呢?”
李逵板着脸,十分肯定地回道,“不会,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把你的事说的头头是道,怎么会假冒?你当俺那么好糊弄?”
“啊,那他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他多大了?”宋江再问。
李逵说:“看他那小样,还是个孩子呢,听说话是刚破嗓,就没看到长没长胡子。还没等问多大呢,他们就跑了。他身边那些大人,一个个都壮实得很,可都听他的。他们说,愿意听他的话,是因为怕宋江。”
李逵如此一说,众人差点笑喷,宋江更加迷糊。这会功夫,宋江已经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他仔细地过滤,迄今为止,他真正接触过的女人就阎婆惜一个。而这个阎婆惜,在他金屋藏娇的近一年时间里,只在蜜月里,二人同过房,也有过男女那事儿。可细细想来,似乎每一次都不是非常成功,宋江几乎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女子总是吃不饱似的,很不满足,并且也曾有过抱怨。再说,直到把她杀死,也没听她说过有孕在身呀!倘若这个自称是他儿子的小子,是阎婆惜生的,无论如何,宋江是会知道的。虽然自打过了蜜月之后,宋江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最长也没超过十天半月呀,这中间隔三差五宋江也都是要去看一看的。去了之后,两人要么跟阎婆惜娘俩一起喝酒吃饭,然后跟婆惜对坐说话,而睡觉时,两个人虽也搂搂抱抱,可每每要办那事,宋江那小弟弟总是软塌塌棉乎乎地不争气,婆惜起初还埋怨几句,后来干脆不再提。再后来,宋江就不在那里过夜了。这样一想,宋江断言,那小子一定是假冒,冒充他的大名,为的是沽名钓誉、捞取资本,好横行江湖啊。
于是,宋江就又问李逵:“铁牛啊,你还从那小子身上看到了什么?比如什么记号?”
其实这话就是多问,作为李逵这样的人,他不可能看那么细,他也不会去看,并且他也不懂。所以李逵就粗声粗气的回道:“谁有闲心看那个?只看到他穿一身白衣,戴那样的白帽,长得白白净净,倒也看不出哪里像大哥你。俺一开始也是疑忌,可搁不住他说的真真的,又由不得不信。”
宋江就笑了,“这不就结了?那分明就是个骗子,他们打我的旗号,招摇撞骗,捞取名声呢。”
晁盖一听就说,“公明贤弟啊,这可不好,他若真是个骗子,打着你的旗号,岂不是毁了你的名声,毁了咱梁山的名声?你名闻天下,仗义疏财,咱梁山是杀富济贫、重仁讲义,岂能让这样的小子,祸害咱梁山、败坏你的声誉呢?以我看,需要去做一个详细的了解,摸清情况以后,他若真是冒充贤弟你,那就把他弄到山上来,由你亲手处治了他。”
吴用接口说:“天王大哥说的是。不过我在想,纵然他有天大的胆子,按铁牛兄弟的说法,那还只是一个少年,他怎么就有这么多的心眼儿,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充是宋大哥的儿子呢?依我看,既然此事涉及到公明大哥的家事,倒不如给公明大哥一点时间,让公明大哥跟家里人好好理把一下,把情况彻底弄清了再说吧,咱们也不必着急。即便他真是冒名的话,一伙小毛贼,也起不了大风浪,对咱梁山呀,不会有多么大的影响,顶多他们就在那个灵岩山附近闹腾闹腾。他若势力大的话,咱还能没听说过?咱梁山这些弟兄,来自四面八方,有谁听说过灵岩山有个什么势力强大的人家呀?像那桃花山、二龙山、清风山,还有少华山上的弟兄们,不管多远,咱不都知道?为何独独没听说这灵岩山上还有这么一伙?还是先弄清楚再说吧。”
遇到这种事,总是吴用的话管用,所以晁盖就说,“嗯,军师的话有道理,就这样吧,公明贤弟先自理吧理吧再说”。
让李逵这么一闹一折腾,大家的心情自然没有了先前的高涨和欢快。这时候,似乎吴用才想起来问李逵:“大哥还没让你回来,你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呢?”
李逵也是如梦方醒,方才想起自已回来所为何事,便一五一十把在高唐州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宋江一听就着急起来,说:“那柴大官人,这不命悬一线吗?柴大官人是咱梁山的救星啊,也是咱梁山的福星,并且从长远看,他还是咱梁山的大靠背大靠山呢,倘若柴大官人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心里都过意不去;咱们以后遇到点大事,特别是涉及到朝廷的大事,可就没一点儿路子了。只要有柴大官人在,咱们既不愁也不怕呀!”
晁盖两眼一瞪,惊问:“那,贤弟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宋江把目光又甩给吴用。吴用道:“柴大官人的命,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他们无论多么大的胆子,也不敢伤及柴大官人的命,按铁牛兄弟的说法,是因为柴大官人没把丹书铁券带去,但只要他报上这个名头,那高唐知府,就不会要他的命,顶多就是吃点苦头,咱们也不用太慌。先派人前往高唐去摸摸情况,这边呢,把人马调集一下,粮草筹备一下,训练好准备好了,再派专人去找高廉谈判,若高廉不识相,不给咱面子,不放回柴大官人,那我们就师出有名了,就可公开攻打高唐州,既把柴大官人救出来,同时也把这个嚣张的什么高俅的叔父给灭了。”
如此这般商定好了,大家才各自散去。宋江就招呼李逵跟着他去了自已住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