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收获满满,小五挑着麦穗,大海跟小五并排,蹦嘣跳跳有说有笑地回到了牛棚马圈。
再说有个姓魏的长工,老实厚道,做事稳当,年龄也最大。除了要干其他的农活,他还有一项特殊的任务,就是要看护庄稼。他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守卫着粮仓或者大院一样,宋家的麦子熟了之后,魏长工就要负责看护麦子。
这天他正在麦田的另一头整理地堰,听到远处有说话声,抬头一看,是小五和小少爷。他觉得惊奇,小少爷跟着小五到麦田里来干啥?正常情况下,作为牛马总管的小五,是不会出来的,可今儿怎么出来了?还挑着两个条筐。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不解,他就想看个明白。不多会儿功夫他就发现,两人在偷着揪麦子!啊,明白了,他们弄了麦子回去肯定是烧着吃,他在年轻的时候也干过这种事儿。倘若是别人,他一定会悄悄的走到跟前,来个突然袭击抓住小五,把他扭到管家或者老爷的跟前,让管家和老爷来处罚他,要么就留下他的麦子并让他弥补损失。可现在的 主角是小少爷呀。这宋家现在只有一个老爷,一个小少爷,这小少爷可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再说麦子是宋家的,人家小少爷来弄点麦子烧着吃,自已好像也不太好管;可转念又一想,他们把麦子弄走了,只要被别人发现了报告给管家或者老爷,就是自已失职,自已就要挨罚,一时之间,他有点犯难:这该怎么办?
魏长工眼珠子使劲转了几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等二人前脚走了,他后脚就跟着回了宋家。一进大院,他根本就不去管大海和小五,而是直奔管家的屋子。可管家并不在屋,就又往太公的正房里走来。当时管家在给太公冲泡了败火的金银花茶,正让太公喝着,一眼看见魏长工在门外向他打手势,就对太公说:“太公啊,您先喝着歇着,长工有事找我。我去去就来。”
管家一出来,魏长工就把情况报告了管家。管家一听,嘶啦了一声说:“这事啊,涉及到小少爷,按说应该先给老爷说。可是老爷现在嗓子疼说不出话,给他说了他会着急,肯定就加重病情。走,咱直接到小五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来到牛棚马圈,远远的就闻到牛马驴骡粪便中混合着的烧烤鲜麦子的味儿,还有点煳味儿。两人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在吃烧麦子了。果然,当他们走到牛棚旁边专门给小五用作盛放工具和临时歇息的小屋子时,小五和大海正在那里忙活着。小五一手捏着一把麦子,另一只手在用拨火棍拨拉正烧着的火,烤着的麦子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而大海呢,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双唇漆黑,腮帮上手上也有烟灰。
两人也许是太过投入也太过专注,并没发现有人来。当小五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管家和魏长工已经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了。只见管家瞪着两只眼,冷若冰霜,带着怒气说道:“小五你起来!”
小五对管家既怕也恨。从到宋家以来,管家已经处罚了他好几次,有的时候是奉太公的指令、按太公的要求处罚的,有的时候完全就是管家自已所为。当然以小五的年龄和他的心智,有些事他是不懂的。管家管家,替主人管家;既然太公让他给宋家管着这个家,对那些有损主人家利益和平安的人和事,管家当然要管;要是管不好,管得不到家,他这个管家就做不成。对这些小五当然不懂得。眼下一听管家让他起来,他顾不得其他,忙把手上的麦子和拨火棍扔到地下,腾就站了起来,两手下垂,低眉顺眼,乖乖的站在了管家的面前。
大海正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地吃着香喷喷的烧麦子,一直没有发现有人来,直到听见管家的话,一抬头才发现是管家和那个魏长工。他认得这个魏长工,举行认祖归宗仪式的时候,他在那里放鞭炮。大海一看,小五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站在管家面前;管家则背着手,翘着下巴,很是威风的训斥小五说:“你这叫什么行为?你知道吗?第一,这是偷盗,偷盗老爷家的麦子;第二你糟蹋粮食。这麦子还没熟,你就弄来这么多,要少打好几斤,你这叫作践。小少爷小,不懂得,你也不懂吗?前两天你就带着小少爷去骑驴,都把小少爷摔着了;今天你又带着小少爷去干这馊事,你是想作死还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你马上走,工钱就用这些麦子给你抵了。啊?”
小五忙跪下给管家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管家,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不敢了,小少爷他、他不懂,是我,都是我的错。”
大海一听,小五在这种时候仍然为他打掩护,把责任都揽到自已身上。大海那股子仗义劲儿就上来了。他把手上还没吃完的一穗麦子往地下一扔,然后用脚一碾,挺起胸膛撅起黑乎乎的嘴唇,对着管家就“卟”地一下,他原本是想“呸”一声,却没“呸”出来,反而吐出了一口痰,这口痰不偏不斜正巧吐在了管家的鞋面上,管家愣了一下,脸色瞬间由愤怒变为苦笑,说,“哟,小少爷,你怎么啦?噎着了吗?”
大海气冲冲的说,“我没噎着,我气着了!你是我们家的管家,麦子是是我吃的。我想吃,也是我去揪的,他不过就是替我挑回来了。他不替我挑,我就要找他的事,我要骂他、打他。怎么着,我弄来的麦子,你想怎么着?你不是管家吗?你管我,你管得了我?你想干你就干,你好好管你的家;不想干,你也走。给你说,我是这个家的小少爷,早晚这个家是我的,不要惹我,惹急了我,可没你好果子吃,别看我小!”
他一口的童音,可说出的话,句句噎人,也句句呛人,管家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听着他的话,管家也在反思了,这小子虽然小,但说出的话确实有分量,特别是那句这家早晚是我的,戳到了管家的心尖。管家浑身抖了一下,那魏长工被打大海这一阵子吱吱哇哇的言语给吓住了,赶忙往后退了两步远,就低下了头,只看自已的鞋尖。对于小少爷,管家是没有好办法的,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老爷告状,可眼下,他也不能被这么个小孩子喷住。于是就说,“小少爷,你不要怪我说你。是啊,这个家将来是你的,正因为是你的,我才要好好的管,给你管出一个好家来呀,我要给你管垮了,将来你靠什么呀,是吧?这事儿呢,我按说应该去给老爷说一声,可小五他是长工,归我管,老爷刚又病了;你知道,老爷给你上课累病了,我就不再去麻烦老爷。小少爷你啊,要懂理懂事儿啊,这麦子还不熟,你们就弄来,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管家本以为自已语重心长,情理并茂,既表明自已的态度,又不显得对少爷太过跋扈,还都是替少爷的未来着想的,少爷应该能接受自已的观点。可惜,这几句话又惹恼了大海。大海一跺脚,竟然指着管家,因为他个子矮,无法指着管家的额头或者鼻子,只能指着他的下巴大声说道,“你走开!我不要你这样的管家,你什么都管瞎管乱管,我们家的麦子我想吃,怎么了?以后我的事你少管,你要再管,我就让爷爷开了你!”
管家明知道大海这话没用,太公不会听这孩子的,也知道自已跟太公的关系有多么的深,多么的铁;可这话太气人也太伤人。他在宋家待了二十多年,就连宋江宋青在家的时候,对他都是恭敬有加,从来没有对他发过火,也没有像这样指着他的鼻子说三道四,而今自已竟然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训斥了一顿,所以他觉得很憋闷,几乎要被呛出老泪来了,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憋了回去,只说了一句,“啊,好好,我我我,管不了,我不管、我不管啊,是的,是啊,你们宋家的事儿,你们家的事我管不了,你们就吃吧,吃吧。”
说罢,转身就走。大海对着他的背影,“呸”,吐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当然要吃,我就要吃,往后再管我的事儿,绝不饶你!”
小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于大海的这种凛然正气和对他的保护,既敬佩,同时又担心,他不禁对大海说,“大哥呀,你别再说了,管家要是给老爷说了,老爷会惩罚你的!”
大海这时候已经抓起了刚才扔在地下的麦子,用手甩动着,说,“不怕。哼,爷爷惩罚我?惩罚我,我也是他的孙子,一个臭管家,啥都管,我就不让他。把我惹急了,我就要他的好看,我有的是办法。”
他这话说的声音很高,显然怒气冲冲离去的管家,能够听得到。但管家并没理会,头也不回地直奔太公的正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