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情办完了,南嘉没有回住所,直接回了州郡府衙。
府衙的大门开着,两边士兵戒备森严。
南嘉要进的时候,侍卫首领亲自出来拦住了她,“娘娘,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尤其是您。”
“我不进内院,就是在院门口站会。”
南嘉心里有愧,这病虽不是瘟疫,但她在身上涂抹的剂量较大,足以让他大病一场。
同时,心里也忐忑不安,以皇甫琰的才思,等稍微清醒,便知道是自已使计的吧。
那是怎样的暴风骤雨,南嘉不敢想象。
她不怕他的怒气波及自已,只怕自已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一定要在三日内平息了三个州郡的内乱,让世家大族们归顺,让百姓们平稳,让杀戮停止。
南嘉在院门口站了有半个时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一阵阵咳嗽声,心中更加不落忍。
天色渐晚,南嘉才离开州府,去了州牧的府邸。(州牧是州郡最大的行政长官)
原来的州牧早就被辽军杀死,这也就成了一处空宅。
如今因为她的到来,四周已经被士兵戒严。
晚上,南嘉躺在床上,又一遍想了西北的局势,最后道,明天他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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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果然,单增就等候在州牧府宅前。
再见到南嘉时,整个人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
“单增,远达镖局在巴彦、乌拉特、兴巴的分舵开张了吗?”
“回禀娘娘,都开张了。按照您的安排,我,草民拿着春大人的令牌,去见了宫将军、陈都尉、王都护,如今和镖局有生意往来的,也都开了。”
从南嘉决定回巴彦阻止皇甫琰屠城后,她先去见了单增。
别看单增才二十多岁,走镖的工龄已经有十多年了。
他父亲单伯就是原来的定西分舵舵主,走南闯北,从北蒙带回来单增的娘。
单增娘是个女中豪杰,是远达镖局为数不多的女镖师。
单增10岁就跟着父母走镖,南往北,西北境这一带走镖的,大大小小的商户就没有几个不认识单增的。
“胡舵主那边调的货,什么时候能到?”
“回禀娘娘,昨日已经到定西了。我,草民已经招募人手,明日会送到巴彦、乌拉特,兴巴后日会到。”
抵达定西第三日,南嘉看到街上乞讨的人,比西州要多的多,料想,战事起,西北境百姓必然面临饥荒、药材短缺。
“今日,我会让宫将军颁布新政,三日内营业的商户,可以免税三个月。你再去给大家做做工作。”
“是。”单增说完并没有离开,只是站着不说话。
“还有事?”
“娘娘,百姓听说,陛下下令屠城,不少商户带着家眷都躲在城外五十里外的五泉山里了,都不敢回城。”单增说完,后背都冒着冷汗。
“两军交战,难免会有死伤,如今巴彦、乌特拉、兴巴三郡已是我大辽领土,这里的人自然是我大辽子民。”
南嘉站起来,走到单增面前,“单舵主,如今战势已定。我真心希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无论这片土地是谁管辖,百姓所图不过是安稳过日子。”
“娘娘,大善。”单增跪下来,行了个大礼。
如果说,单增对南嘉的命令,原是迫于形势的遵从,如今,则是从内心深处的折服。
对于三郡的商业情况,单增不再保留,把自已知道的,猜测的,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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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单增聊了一个时辰,南嘉有了更多的收获。
简单地用过早饭后,带着春花去往城东的巴彦州最大的望族斯府。
今日的巴彦州街头,仍是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商户开张,看到有人经过,犹如惊弓之鸟,又缩了回去。
只是南嘉心里多了些许的欣慰,再见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俨然比昨天纪律严明,也没有了当街抢砸的行为。
南嘉望着斯府的门头上挂着白布,心中一惊,有人死了。
春花叫住了出府的一个小厮,“斯府是谁出事了?”
小厮上下打量了南嘉和春花,红着眼,恶狠狠地说,“我家大爷、二爷死了,二小少爷、三小少爷、七小少爷死了,四奶奶、五奶奶死了,大小姐、五小姐昨夜也上吊了……”
后面的话,南嘉已经没再听进去,自已似乎没有再进去的勇气了。
虽说刽子手不是自已,可她的身份天然地代表了她的立场。
“娘娘来了,怎么不进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南嘉看向来人,原来是昨日那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
“斯老族长?”南嘉看对方默认了,“我方便进去上炷香吗?”
斯老族长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嘉示意后面的士兵不要再跟了,仅带了春花就进了院子。
大堂内,黑棕的棺材摆了三排,一排七八个。入堂的两侧跪着穿着孝服的人,足有三四十人。
“娘娘,您别进去了,不安全。”春花靠近低声地说。
南嘉心里压抑地很,只是这种情况,她不进去如何是好。
春花看皇后摇头,只得加强戒备,望向院墙外,看到陆续有暗卫就位,心里松了口气。
南嘉接过一个人递来的香,上前往香台走去。
这时,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从大人脚边向南嘉撞去。
本就保持高度警惕的南嘉看见一团黑影过来,下意识的侧身,孩子撞上了一边的棺材棱角,只听砰的一声。
孩子短促的哀嚎后,额上血流不止,人已经软软地倒下了。
“皓儿……”一个女人扑向孩子。
一个男人从后伸手就要抓向南嘉,春花被人群簇拥着,无法施展拳脚。
南嘉一个弯身躲过了男人的袭击,双手撑着棺材板,纵身一跃站在了一个棺材上。
只是春花的哨声响起,七八个暗卫纵身来到院子里。
不过三五分钟,斯家已是哀嚎一片,好在都没有性命之虞。
“娘娘,老朽治家不严,还请责罚。”斯老族长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南嘉没有去扶他。
进门之时,她就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恨意,她能理解。
那么多至亲死了,仇人就在眼前,有多少人能不恨呢?
“斯老族长,行刺皇后,无论是北蒙还是大辽,按律株连九族。今日本宫若是死在这里,你们整个斯家将以车裂之刑。你当真置整个家族不顾了吗?”
斯老族长跪在地上叩首,“老朽愿一死,以求娘娘宽恕。”
“父亲,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儿子无能,不能将这女人杀了,为家族69个亡灵报仇。”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捡起地上的刀就要自刎。
暗卫抬脚将刀踩在脚下。
南嘉弯腰扶起斯老族长。
“国家亡,百姓苦。巴彦百年间三次易主,斯氏家族望族的地位从不曾动摇,本宫不信,一代代族长就是这样传承的?”
“本宫听闻,斯家家训有一句,慎言行、戒争诉。如今巴彦局势已定,唯望斯老族长向前看,睦宗族,和乡邻。”
说完,南嘉郑重地双手将拐杖捧给了他。
斯老族长愣愣地接回拐杖,目送着南嘉一行人的离开。
一声啼哭打断了他的沉思,撞晕的孩子醒了。
斯老族长望向啼哭的孩子,和那一排排棕黑色的棺材,最终选择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