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回到坤宁宫时,夏竹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她们去天牢的功夫,坤宁宫的宫女已经大换血。
南嘉看着前来请安的四个一等大宫女,脚步轻盈,步伐有力,神态不卑不亢,不像是普通宫女。
“参见皇后娘娘。”四个丫头一起跪在南嘉面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南嘉看着这些陌生又稚嫩的脸庞,有些意兴阑珊,看来骊嫔的人已经被换了,这宫殿怕是都换成了皇甫琰的人了。
“奴婢们请娘娘赐名。”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就叫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可好?”
四个的丫头忙磕头谢恩。
“本宫不问你们从哪里来,到了我这,唯一的要求就是忠诚。如果做不到就回去你们原来主子那里去。”
南嘉想起骊嫔的话,寒意从心底生出,活在随时被监视之下,着实让人不舒服。
不过她知道,自已说了也没用,她们都是身不由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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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歇着吧,子时了,明日还得早朝。”淮恩奉上茶后,低声地劝慰着。
皇甫琰放下手中的奏章,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别人都道这至尊宝座代表着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怎知这背后的辛劳。
塞北的牧民闹饥荒,流民不断暴增,沿途烧杀强掳向南而来,善城的疫情控制住了,却还死了千余人。
“人送到坤宁宫了?”皇甫琰身体是疲惫的,心情则是舒畅的,哪怕奏章上全是糟心事。
这次康王兵败,因为南嘉的横插一杠,原定的大战没有发生,从后宫到朝廷来一次大清洗,大局算是稳定了。
“人都安顿好了。”淮恩有些摸不透主子的心意,如果不是喜欢皇后就不会给她去天牢的手谕,若说是喜欢,怎会将四个暗卫放到皇后身边,究竟是何意?
淮恩看主子不说话,添了盏热茶,递了过去。
皇甫琰起身向暖阁走去,他想起早晨南嘉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知道,她有事骗了自已,也清楚地知道,她对自已没有恶意。
如今廉成大仇得报,已回了紫金阁,也许是上帝垂怜,才派了她到自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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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正月初五,皇室举行祭天大典。
因为康王造反,皇城百废待兴,今年的大典仪式一切从简。
南嘉虽贵为皇后,因为没有诞下皇子,是不能参与祭天大典的。
南嘉心里是想去看看古代的祭天大典是如何举行的,盛况如何,既然不允许,她也乐得在皇宫闲逛。
南嘉听宋嬷嬷说,祭天前一天,皇甫琰就得茹素,祭天当日凌晨三点起床,沐浴更衣,率领文武百官由西门向皇陵天坛出发,抵达天坛后敬献几品,诵读祝文,最后由太常寺卿占卜,祈祷祖先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南嘉不知道的是,她虽然没有参加大典,可还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
祭天大典一直顺利举行,到最后一个环节,太常寺卿占卜时,却是凶卦。
太常寺卿说,近日凤星闪耀,遮蔽紫微星,紫微星四周暗淡,今年恐是灾年。
皇甫琰听后,面上不表,按捺住心中气愤。
他想过,南嘉擅闯朝会,朝中重臣会攻讦她,没想到竟然在祭天大典上,当着那么多官员和围观的百姓,由太常寺卿假借上天之口。
坛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继而眼巴巴地看着天坛前的皇甫琰和太常寺卿吉海。
“陛下,可有一法能破此灾。”吉海跪下朗声道,“请陛下重启科考,广纳贤士,辅佐陛下成为尧舜。全国挑选秀女,充盈后宫,延绵子嗣,紫微星可再次耀眼。”
皇甫琰不发声,看着吉海的表演。
吉海小心翼翼地看着陛下,声音降下来继续道,“皇后娘娘应移居于东方,为天下苍生祈福。”
坛下的孟太傅率先跪下,“请陛下恩准。”
皇甫琰看着天坛四周纷纷跪下的人群,“请陛下恩准”的喊声此起彼伏,心里冷哼。
武宽跪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已的女儿武尔雅不在后宫了。
当今皇后聪颖过人,但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又是异邦公主,孤身一人在大辽,没有家族依仗,怕是敌不过这帮朝臣。
“众卿平身。具体事宜回宫后,再做详细计划。”皇甫琰不咸不淡地抛下这句话。
淮恩扬起手中拂尘,挡住了还想说话的吉海。
皇甫琰舍弃了准备好的轿辇,骑上赤焰飞驰而去。
淮恩尖着嗓子喊左右侍卫跟上。
赤焰越跑越快,风从皇甫琰耳边呼啸而过,凉意从口鼻迎面扑来,慢慢浇灭了心中怒意。
进了西州皇宫,皇甫琰勒住缰绳,任由赤焰在宫中闲庭信步,不知不觉竟到了坤宁宫附近。
皇甫琰屏退左右,独自走进坤宁宫,远远地就听见女人说话的声音,间或还夹杂着几声惊呼声。
院子里打扫卫生的宦官看着皇甫琰跪下就想喊“陛下万岁”,却被皇甫琰及时制止了。
“现在,餐桌上只剩下三个瓷人,维拉、布洛尔、隆巴德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隆巴德嗓子说,阿姆斯特朗还没有死,他的尸体呢?”南嘉压低着声音故弄玄虚。
皇甫琰跨进正殿,走进暖阁就听到南嘉讲故事,夏竹和新来的两个丫头坐在南嘉对面的榻上,三个人大概被故事吓着了,还手拉着手。
大家都专注在故事里,过了好一会,春花率先发现有人进来,抬头看见是当今陛下,拉着两边丫头就跪下来行礼。
“祭天大典结束地那么早啊。”南嘉向皇甫琰算是打了招呼,遂看向三个被吓到又渴望知道结局的三个丫头,“你们先去把我上午教的内容背了,夏竹你负责监督,背完了,晚上我给你们讲结局。”
如今大辽的后宫冷清地狠,经前两日的兵变,仅剩的嫔妃们都吓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惠太妃都消停了下来。
闲不住的南嘉遂教起了四个大丫头和新来的小太监们识字读书。
皇甫琰踱步坐到了南嘉对面,进坤宁宫前心情还很沉重,不知为何,此刻心情却平静了很多。
南嘉倒了杯枸杞人参茶递了过去,皇甫琰刚喝一口,微皱了眉头。
“你也不喜欢喝这个?”南嘉看到皇甫琰的表情,就想起当年方硕言在司家喝这个茶时,也是微皱眉头。
“还有谁也不喜欢喝?”皇甫琰放下手中茶杯,目光如炬地盯着南嘉,“你的故友?方硕言?”
皇甫琰不知为何,“方硕言”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在醉仙楼初听这个名字时,便觉得似曾相识。
南嘉被皇甫琰一问,怔住了,“也”这个词几乎是下意识说的,一时倒想不起如何圆了。
“如果我说,方硕言就是你,你就是方硕言,你信吗?”南嘉看着皇甫琰面无表情,就知道他不信,“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比你想得更早,只是你不记得了。”
皇甫琰此刻却不知道该不该信南嘉了,他确信自已的记忆里没有她,可她的表情却不似作假,“我们何时见过?”
“也许是上辈子吧,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南嘉微微一笑,岔开话题,缓解俩人之间的沉默,“要不我们下一局?”
皇甫琰觉得南嘉在敷衍自已,此刻也没有下棋的心情,“刚才讲的故事不错,说给我听听。”
南嘉忍不住笑了,她讲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成名代表作《无人生还》,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怪皇甫琰想听。
南嘉绘声绘色地又讲了一遍,讲的悬疑之处,就会故意停顿下来,渲染下紧张的气氛,瞥一眼皇甫琰,表情管理地不错,面无表情,眼神早起出卖了自已,瞳孔放大。
可没过多久,南嘉发现皇甫琰右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着,直到呼吸慢慢均匀,发出轻鼾。
南嘉便不再讲了,安静地端详着皇甫琰,他和方硕言是真像啊,就连睡觉的习惯和姿势都一样。
南嘉添了些炭火,悄悄地离开了暖阁,如果按方硕睡觉的习惯,得睡上半个时辰,那就到晚上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