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缭绕，虚影摇晃着飞速掠过。
千万高楼大厦倒转倾覆，宁绥头晕眼花，耳边不断传来喊声：
“绥绥～”
重重迷雾之中，有两个身影浮现在眼前——她的爸妈。
张绡女士和宁昀牵着手，朝她温柔地微笑，对她招招手。
然后是她透着从容安宁的声音飘来：
“妈妈跟着爸爸走了，你要好好的。”
背对着她，两道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马上要从她的世界远走。
别，不要走。
宁绥想追过去，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想大喊大叫，发不出声音，只能绝望地、无力地流泪。
即使知道这个是梦，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丝毫真实感，可她依然无法从梦魇中脱离出来，溺海般窒息。
……
“宁绥？宁绥！”
谭零站在她的床边，试图叫醒还在梦魇的宁绥。
现在留的时间不多，马上要来不及赶去上课了，临出门前走过宁绥的床铺，才发觉她还没起。
叫了好几声，床帘里的人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谭零顾不得其他，直接拨开帘子，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臂。
宁绥蓦然被人触碰，混浊的意识立刻清醒过来，她睁开湿润的眸，看到眼前的人。
谭零看她已经醒了，松了口气，又说：“起床啦，快要迟到了。”
宁绥心下一震，完全来不及琢磨梦里的内容，噌的一下坐起来，快速收拾自已。
谭零站在一旁等，宁绥穿上鞋，背好书包，她跟着一块出门。
*
两人匆匆赶到指定的教室，发现里面几乎坐满了人。
还未正式开始上课，宁绥和谭零两人放下心，眼珠子往教室里溜了一圈，才看到后排那儿还有几个空位。
宁绥不由分说就往那边迈步。
教室里的桌子连成几个位置一排，靠中间过道的位置被人占了，宁绥从侧面进去，坐在里面的位置。
她放下书包，余光没看到谭零的身影，扭头往门口看，她正慢慢地挪步，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啊，忘了她在陌生环境有点社恐。
宁绥没动，手搁在桌面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过来。
谭零本来还没觉得那么艰难，结果一看宁绥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看，她就有点头皮发麻，害怕引来别的目光，她加快脚步往那儿走。
刚一坐下，宁绥就看见人姑娘把脸埋进搁在桌上的书包里。
宁绥勾了勾唇，正想说些什么，又看见她迅速抬头，凑过来咬耳朵。
“我的天啊！你旁边坐的谁你知道吗！！”
谭零脸红扑扑的，语气压得很低。
宁绥挑了挑眉，她还真不知道，从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没往旁边看过。听到谭零这个语气，心里有了个猜测。
懒洋洋把目光投向旁边，果不其然，是苏莫倾。
真有意思，他怎么会挑最后一排坐呢？现在的座位可是选了之后不能再随意更换的。
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本人发现了。
宁绥：……
苏莫倾面无表情转过脸，一双漠然的眼睛看着她，有种你最好有事的胁迫感。
宁绥顿住，随后眨眨眼，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平静地从书包拿出资料。
另一边的谭零早在苏莫倾转头的时候就离得远远的装死了。
她暂时还不敢和他对视上。
宁绥心中明了，未置一语，授课老师已经站到讲台上，她专心开始听课。
……
课一上就是整个下午。
下课铃声响起时，宁绥久违的感到放松和解脱，这种感觉上次还是在不愿意上幼儿园的小时候。
想到这，突然记起来中午那个奇怪的梦，她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张绡女士。
所幸没过多久，张绡女士就回了她。
一切都好。宁绥这才放下心。
慢悠悠地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心里开始盘算今晚的学习计划。
旁边的谭零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听见，“怎么了？”
谭零抿唇，开口道：“一起去吃饭吗？”
宁绥发出单音：“嗯。”
耳边传来她发出的两声憨笑，宁绥听着，唇角也跟着起了一丝弧度。
*
一连度过好几天，宁绥完全适应了这里的上课和学习模式。
这里的活动不比普通学校那样丰富多彩，只是为了某个赛事而建立的学习机构，相对来说赛事相关的信息和教学更具有针对性，她来这里学习了几天，已经能感受到知识系统更完善了。
知识充满脑海的感觉，令人感到安心。
宁绥缓缓从桌前抬头，而坐在旁边的谭零刚好也侧头看过来。
这段时间两人除了在生活上是搭子，在学习上也成了搭子，每天沉浸在物理的世界里，被奇妙的公式和定律包围着。
两人对视了片刻，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谭零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宁绥点头，看向窗外，夕阳也已经只留一点痕迹，淡淡的金色点缀在云层之中。
两人一起去食堂，满足地吃了一顿，又精力充沛地准备回教室投入到学习中去。
走在路上，两人在随意地闲聊着。
突然感到手机振动的动静，宁绥顿了下，才拿出来查看。
沈醉在三分钟前发过来一条信息。
【zui：能打视频吗】
上一条还是那句“我想你”，只要她往上划，每天的结束都会出现这三个字，牢固地占据着信息界面。
谭零走到一半，余光突然瞥见宁绥站着不动，转回身，疑惑：“怎么不走了？”
宁绥捏紧手机，看向她，“谭零，你先回教室吧，我去打个电话。”
“好吧。”谭零以为她给父母打电话，倒也没多大反应。
目送人离开视线后，宁绥才给他回复。
【绥：好】
她走到旁边的长椅刚坐下，视频通话就弹了过来。
她摆正手机，指尖按下绿色键，一张放大的帅脸突然就出现在了屏幕里。
宁绥愣了下。
屏幕那边的沈醉第一眼就看到她呆愣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他轻声喊她：“宝宝。”
宁绥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嗯？”
在前两天他发信息的时候就是这么喊她的，已经见怪不怪。她还特意问他为什么这样叫她，他说觉得亲昵。
只是这是第一次听他用那种温柔缱绻的语调叫出口，仿佛爱意就要融化在这两个字里，心中难免出现一丝波动。
心里感慨，但面上不显，仍然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样。
这样想着，目光一直落在对方身上，却见沈醉突然用手挡住一半的脸，低着头不说话了。
她发出疑问：“怎么了？”
等了半晌，沈醉才恢复“正常”，轻声说：“你别这么看我啊……”
别用那种眼神看他，那种喜欢的情绪一眼就能感受到的眼神，他受不了的。
那样的话，他会忍不住在她面前臣服，沉沦。
宁绥完全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在听见他说这句话时，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看他？难道不是很正常地直视别人吗？有掺杂其他情绪吗？
她更加仔细地看向屏幕里的人，发现他的耳朵好像变红了。
难道是害羞了？
宁绥忍住那点零星的笑意，说：“那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呀？”
“没事……”沈醉极快地应了一句，顿了下，又似羞涩在她面前开口般：“就是，太想见到你了。”
她怔愣住，胸口处似乎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情绪。
从前无论他发几句想她的话语，她总不能从冰冷的文字中读取那种想念的心情，但此刻亲耳听到他说出来，竟然真的有了几分触动。
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语言本身让她触动，还是因为这个声音说出来才让她触动。
……
两人视频说了会儿话。
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宁绥心里惦记着回教室学习，担心沈醉没完没了，所以后面的话回应得有些简短。
沈醉对她的心思向来细致，察觉到她的变化不是什么难事。
他微不可察地抹开一丝苦笑，说：“那今天就先聊到这吧。”
而宁绥心中装着别的事，也没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自然地回：“好，再见。”
话落，她停顿了下，随后利落地挂了电话，抬眼看向远处，正准备站起身回教室。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和沈醉什么关系？”
声源离得很近，此刻突然出声，宁绥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苏莫倾就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
宁绥站起身，凝视他几秒，反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既然知道名字，想来是认识的。
两人都暂时无言，沉默地对视几许，在心里估量着说真话还是假话。
若是有人瞧见，两个长得本就不普通的帅哥美女站在一块，默默相望，以人们与生俱来的吃瓜属性来看，两人沦为八卦对象是迟早的事。
只是这会儿两人都没太在意周围有没有人路过或看见，因为本身就无所谓。
良久，苏莫倾才淡淡开口：“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宁绥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
那么干脆的声音，苏莫倾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嘴角，“他是这么认为的吗？”
刚才他站在身后，虽然距离不近，可他跟沈醉多年的交情，沈醉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她知道沈醉看她的眼神吗？看她的样子像是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苏莫倾想到沈醉，又想到苏绒，看着面前的女生，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宁绥皱了下眉，没回答。
看来他跟沈醉的关系不浅。
脑中忽的闪过之前沈醉说的那个朋友，结合目前的情况来看，十有八九他就是了。
她眯了眯眼，他的眼神淡漠又锐利，让她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不想再与他交谈，宁绥轻启唇，随口敷衍：“不知道。”
话落，一个眼神也没留，转身就朝教室的方向走。
苏莫倾也没阻拦，垂着眼皮，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
……
接下来的日子，宁绥没再跟苏莫倾说过话，反倒是谭零，提起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她看得出谭零的小心思，青春期的少女或多或少都怀着少女心事。
只是她实在跟他磁场不太和，因此很多时候无法附和谭零时不时对他的崇拜。
不过花痴归花痴，宁绥发现，谭零的进度一点没落下，吸收新知识的速度很快。
随着教学进程的加快，两人时常坐在一起，讨论题目到差点错过饭点。
这天，两人还在研究一道新题型，思路理了几遍都没能找到结果。
此时教室里的人已经全都离开，空旷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小声的讨论。
宁绥正咬着下唇，蹙眉思考，耳边突然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发现苏莫倾又走了回来。
他只淡淡飘来一眼，没理睬她们，径直走到她旁边的座位上，像是要找东西。
宁绥也收回那一眼，正想继续跟谭零讨论，却看到她对她挤眉弄眼。
宁绥：……
她一把将谭零看向苏莫倾的脸转回来，提醒她解题。
谭零总算收回视线，又跟着她沉浸在物理题中。
两个没有头绪，一派静默，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任何阻挡就溜进耳中，注意力很难不被分走。
不过半晌，脚步声渐近，落于两人身后，她们惊讶地抬头看，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苏莫倾没理她们，目光落在桌上那本习题册上，凝视了一会儿，淡声开口：“把磁场和电场分开考虑。”
一句话把那些乱如麻的思路理清。
宁绥感到诧异，他竟然熟练到这种程度，只看片刻题目就能快速地找到解题的突破口。
他说完这句，也没管她俩什么反应，酷酷地插兜就走了。
宁绥：……
谭零如壶灌顶般：“这一下就打开了新思路，不愧是他！”
宁绥内心也认同，不由自主地想，到达他这种高度，究竟是努力多一些，还是天赋多一点。
她晃晃脑袋，没再胡思乱想，和谭零重新解题。
……
全身心投入学习地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间，为期两周的封闭训练已至尾声。
正式考试的日期在最后一天。
宁绥在这些天与竞争对手一同学习，心中对自已的能力有一定的认知，顶尖是暂时够不到的，但究竟到什么地步，她也没概念。
但目标对手只有站在顶端的那个人，督促自已不断前进，超越。
这是她考前的心态，有认知和分寸，所以在考的状态很松弛。
正式考完，这段短暂的时光就要结束了。
宁绥和谭零两人一起回宿舍收拾东西。
马上分别，谭零心中有许多不舍，“以后记得来找我玩哦！”
宁绥笑了笑，答应她：“好。”
两人手挽着手一起到门口，分别路口，谭零跟她挥手：“宁绥，拜拜～”
宁绥：“再见。”
在同一个城市，不至于见不到面，但面临那种突然的分开，心中难免有些落差。
宁绥随着人流走上那辆熟悉的大巴，落座在靠窗边的位置。
等了不知多久，沉重的大巴发出一声闷响，吭哧一声开始驶离。
宁绥望着车窗外的建筑越来越落在车身后，直至消失。
半月之旅，终成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