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弯腰,亲自把右相从地上扶起来,“爱卿忠君之心,朕甚是感动。”
“如此,朕也就不瞒你了。”
“国库一两银子没有,空的老鼠都不愿意待。”
“即便朕有心出征,也有把握赶杀蛮夷,但是没有粮草支撑,一切都是空想。”
“不可能,”右相不假思索反驳,“今年的岁贡已经收的差不多,国库怎么会缺银子?”
“难道这笔钱还要给异族?”
时景面露哀伤,“这笔钱朕另有他用。”
“自前朝太祖驾崩之后,无人威慑蛮夷,边境开始连年动荡。”
“前朝没有兴兵伐蛮,反而以金银安抚。”
“此举平息了战火不错,但是也养大了蛮夷的胃口,从最初的百万钱,逐渐到现在的百万两白银。”
“异族倒是吃的脑满肠肥,咱们的百姓就可怜了。”
“连年赋税,苦不堪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颠沛流离,尸首异处。”
“陛下,这是前朝的错,跟您无关,您也没必要为此自责。”
右相绞尽脑汁安慰时景,就怕他想不开不肯动用收上来的岁贡。
前朝百姓苦满朝文武心知肚明,但是苦了那么久,也不差一年两年,当然是驱逐胡虏更重要。
打败蛮夷后,就不用交岁贡,日子慢慢不就好起来了。
时景摇头,“话虽如此,但是前朝已经成为历史,坐在龙椅上的是朕。”
“既然身为君父,朕就有责任庇护百姓。”
“绝不能让他们如前朝那般朝不保夕,易子而食。”
闻言 ,右相心里立刻一个咯噔,陡然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难道陛下想用今年的岁贡救济百姓?
果不其然,下一刻,想法被验证了。
“所以,朕决定,今年的岁贡还于百姓,贫困不可度日者皆可去官府申领救济。”
悬着的心死了。
右相万念俱灰。
没了这笔岁贡,让大军喝西北风出征吗?
“陛下,”右相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老臣理解您爱民心切,但是,先听老臣谏言,今年的岁贡真不能这样用。”
“蛮夷使节已经在路上,冲的就是这笔岁贡。”
“若是得知陛下挪作他用,定然会愤而进攻大昭。”
“没有粮草,即便陛下有奇兵,也无法奈何蛮夷胡虏。”
“届时,战火四起,百姓们有粮食也保不住,本末倒置,陛下一番好意,反而害了他们。”
“一顿饱还是顿顿饱,百姓肯定能分得清楚。”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征战蛮夷。”
“这不止老臣一人的看法,就算百姓们得知此事,也一定会赞同。”
时景陷入沉思。
“爱卿此言甚是有理。”
“朕承认,之前的想法太过片面,不够周全。”
“只想着缓解百姓困境,却忘记外敌的威胁,多亏爱卿真知灼见,令朕拨开迷雾。”
右相忍不住在心里掬一把辛酸泪。
太好了,终于说通了。
钱益死到临头,新政也即将终结。
“陛下虚心纳谏,从善如流,老臣甚是佩服。”
“有此明君,是老臣之福,是百官之福,是万民之福。”
“老臣......”
得偿所愿,右相马屁之言滔滔不绝,恨不得用上所有华丽的辞藻赞美天子。
时景打断他,“等等,爱卿你先别急。”
“朕确实觉得你的话有道理,也支持你的观点,但是......”
话音一转,他以袖遮面,不敢看人,“你说的太晚了,相关赦令早上就贴出去,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朕要还岁贡于民。”
“什么?”
右相连连后退。
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君无戏言,陛下刚坐上龙椅,更不可能出尔反尔。
如此一来,今年的岁贡必然不能挪用。
不想接受这件事,右相痛苦的闭上眼。
良久,才失魂落魄的看向帝王。
时景回望过去,表情失落,“朕纵然有信心,关于粮草也无计可施。”
“这件事确实为难人,爱卿当作没听到就好。”
“国库现在没钱,朕又下令免税三年,最近几年恐怕都只能先忍着异族。”
“爱卿也不要太过担心,即便不能出征,朕也有办法暂时稳住这些异族。”
“钱卿推行新政后,百姓会越来越富足,大昭也会越来越强盛,即便异族来犯,也无需惧怕。”
时景说了很多宽慰人心的话。
然而,行尸走肉的右相什么都没听到,匆匆行礼后,满身虚汗离开。
他就记住一件事:
没有粮草,就不能征讨蛮夷;
不除蛮夷,就不能宰杀钱益;
不宰杀钱益,新政就势在必行。
右相走后,顾思瑶问出疑惑,“父皇,你兜这么大圈,就是为了逼右相筹集粮草?”
“除了这点,还看出什么?”
演戏太久,时景有些累,招招手,示意人给自已捶背。
“还看出来父皇并不想与右相交恶。”
“还有没?”
“儿臣愚钝,只看出这些。”
“小七,你呢?”
“儿臣看出您在尽力平衡左右相的势力,不让任何一方坐大。”
时景语重心长。
“你们还是把朝堂想的太简单。”
“只看到了表象。”
“右相的定位与钱益一样,一颗随起随丢的棋子,跟平衡朝堂没太大关系。”
“朕方才并不是故意演他,而是逼反对新政的世家望族表明态度。”
“要么妥协认命,等新政推行成功割让利益。”
“要么掏钱填补国库,争取朕的支持。”
“没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有,”时景表情越发淡定,“他们可以造反,让朕名正言顺派大军镇压清洗。”
顾思嘉非常好奇,“父皇,你觉得右相会怎么选?”
“两害相较取其轻,自然是筹备粮草。”
“朕只要他们一年岁贡的份额而已,世家虽然肉痛,拼拼凑凑还是给的起。”
“再多就不行了,他们宁可妥协新政。”
“土地的收入只占世家小半部分,他们还有商铺和买卖。”
“不可能因为这个掏空家底。”
顾思婷若有所思,“用一年岁贡换取未来无数年的土地利益,这笔买卖很划算。”
“你错了,”时景起身,摆摆手,帝王威仪尽显,金口玉言道,“他们这次绝对血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