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和亓官辰打起来了。
时景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安排人给病患送药。
今年多水，江南遭遇几十年难遇的水患，百姓流离失所。
别的地方也阴雨连绵。
皇陵一个月前就在下雨，连绵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延误工期，前负责人因此被问责免官。
今天之所以那么多人生病，并不是征夫体质太差，而是他们冒雨干活长达半个月。
负责人被朝廷问责，监管人员担心自已受牵连，倾尽手段逼迫征夫干活。
命大的才坚持到今天。
体弱的早就死于非命。
时景让随行的大夫一个个诊治，基本身体都有些问题。
轻的体弱体虚，重的已经发展成肺痨。
“统计征夫人数和名单。”
“肺痈者集中看护治疗。”
“风寒高热者每人一颗退烧药。”
“其余人先每人喝一碗红糖老姜熬出来的汤。”
“还有，吩咐伙房立刻开火煮粥，别吝啬粮食，煮够所有人吃饱的量。”
“明天休整一天暂停干活，先让这些征夫养养身体。”
“另外，安排人排查营地，修整漏水漏雨的房子……”
还没说完，有人来报，“侯爷，曲陵使把亓官监副打伤了。”
“怎么回事？”
“两人先是口角之争，后来大打出手，曲陵使拽住亓官监副的头发拳打脚踢、手脚并用。”
“属下赶过来时，亓官监副头发被扯断，牙掉了两颗，胳膊也折了一只。”
“危及生命吗？”
“暂无性命之忧。”
“送个大夫过去就行，不用理会，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故意用苦肉计，再增加一层防守。”
“是。”
处理完这个小风波，时景伸伸懒腰，出门走访营地。
皇陵对赵家非常重要，太祖登基后就征调大量民夫修建。
几十年过去，相关设施已经很成熟。
征夫的营地在山脚，每个房间住二十人。
环境很差，最近又一直有雨，阴暗潮湿，还有一股怪味。
看到时景带人过来，征夫们局促又惊恐。
“给贵人请安。”
“贵人有什么事吩咐小的们？”
“你们躺着就行，不用起身。”
时景心绪复杂地看着这些瘦成麻杆的青年。
“先介绍一下，我是顾时景，也是以后修建皇陵的负责人。”
“近日雨下不停，你们冒雨赶工辛苦了。”
“我吩咐伙房煮了姜汤，等会儿就有人送过来，你们先喝着暖暖身体。”
“明天也不用上山干活了，休沐一天好好歇着。”
营房所有人都很激动。
“明天不用干活？”
“还有姜汤喝？”
“真的假的？”
“我们不是做梦吧。”
有人狠狠给自已一巴掌，疼的咧嘴，他笑的特别开心。
“真的天上掉馅饼了。”
“感谢贵人老爷。”
这里的人全是朝廷强制服役征调过来的，没有工钱，也没什么保障。
因为服役是百姓的责任，朝廷划拨的银钱非常有限，最基础的温饱都无法满足。
条件好的征夫会自已带一些干粮填补，条件不好的只能咬牙硬撑。
生病也就比别人多一碗姜汤，监工才有喝药汤子的待遇。
实实在在的利益到手，这群人看时景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直白，火热，又夹杂着感激。
这时，伙夫提了满满一桶姜汤走过来。
老姜特有的辛辣被红糖中和，整个营房充斥着柔和的甜辣味。
“给侯爷请安。”
“不用管我，赶紧给他们分姜汤。”
时景说完去了下一个营房。
他走后，气氛瞬间热闹。
“乖乖，姜汤里放了红糖。”
“这位贵人真舍得！”
“换成以前那位大人，连姜汤都不舍得给咱们喝。”
“姜这玩意又不值钱，也不知道为啥这么抠搜。”
“还是现在这位大方，又让咱们休沐，又给咱们喝糖水。”
“说不定这次服役真能活着回家。”
活着回家，这是所有人最大的盼头。
吃苦耐劳，挨打挨骂，埋头苦干，不敢反抗。
一场徭役下来，即便身强力健的壮汉也瘦的不成样子，命大活着回家，身子骨也糟蹋的不成样子。
被送过来的，其实全是家里推出来的弃子。
伙夫全程没插话，分完姜汤要走时，才忍不住炫耀。
“红糖姜汤算什么？侯爷还吩咐了伙房煮粥。”
“白花花的大米没有一粒沙子，稠的能立住筷子。”
“佐粥的咸菜也油汪汪的，特别下口。”
“最重要的一点，不限量管饱，侯爷发话一定不能小气。”
“咱们这次真遇到了贵人，伙房好多兄弟都说在家都没条件吃这些好东西。”
伙房的人多数家境比较好，用钱打点了监工，才能反派到轻松又安全的活。
听完这些，所有人都期待起来。
时景普通营房走了一圈后，又去了集中管理病症的营房。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
走进房间，死气沉沉的，感受不到一点生机。
每个病患的表情都麻木又冰冷，好像这辈子已经走到头似的。
看到时景，大夫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赶过来行礼，“见过侯爷。”
“我送过来的药有没有给他们服用？”
“刚送过来就给他们用了，好多人已经退热。”
“他们为何？”
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大夫默默把后一句补充完后，上前一步低语，“侯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走，去外面说。”
走到空旷的地方后，大夫长叹一声。
“他们已经生出死志。”
“为什么？”
时景不理解，“有病治病，又不是药石无医，为何生出死志？”
“因为治好病身体也伤了元气，还得天天服役干活，他们担心过段时间还会得病。”
“属下一直宽慰他们，并没什么作用。”
“这批征夫死伤太高，监工又各种打骂逼迫，他们早就不相信朝廷。”
“之所以没暴乱，是因为还有理智，不想累及家人。”
“不过，属下猜测，假如没有侯爷，他们也忍不了太久。”
“今年的雨实在太多了，根本不给底层百姓活路，整个大景只有京城不受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