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又急又怒,翘起兰花指怒指门外,
“那又如何?”
“杂家有两千亲卫护身,难道武安侯还能同时杀干净?”
“但凡逃出去一个,圣上就能派兵捉拿此等反贼!”
“然后呢?”
亓官辰连连摇头,“即便他们侥幸逃出去,即便圣上派兵镇压,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咱俩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曲阜越发憋屈,声音凄厉又尖锐,“难道只能屈从武安侯这个该死的反贼?”
“杂家好不容易入圣上青眼,凭什么被这个贱人拉入泥潭?”
“好好的富贵不享受,反而提着脑袋跟顾时景谋反?”
“杂家活腻了还是脑子进水?”
早知道遇到今天的糟心事,就不该下手那么快把前司礼太监送去下面。
耐心等等,此刻左右为难的就该是他了。
亓官辰很理解他的心情,安慰地拍拍他肩膀,“想开点,接旨的那一刻,咱俩就没别的选择,只能认命。”
“杂家没法想开!”
“前天刚升官,屁股下的椅子都没坐热乎就被扔到这里,还......”
太过悲愤,曲阜双眼猩红,小声将顾家十八代全骂了一遍。
亓官辰也跟着一起咒骂。
良久,两人口干舌燥灌了一壶水润嗓后,不约而同垂下脑袋,“识时务者为俊杰,走吧,该去找武安侯了。”
亓官辰双手下压,气沉丹田,“往好处想,万一武安侯造反成功,咱俩就是从龙之功,说不定将来能一步登天,光宗耀祖。”
“希望吧。”
时景并不意外两人的妥协。
赵家造反出身,防内大于防外,为保边境太平,每年都会向四周异族缴纳岁贡。
上到百官,下到百姓,早就习惯各种妥协。
再加上当今时不时发癫收割一些硬骨头,更加不会有人头铁。
“多余的话本侯不想再说,赶紧在这些文书上签字盖印。”
曲阜小心看了看书案,厚厚一沓,随手翻了翻,全是让人火大的黑锅。
“侯爷,您才是监修皇陵的负责人,我们越俎代庖处理这些会不会不太好?”
亓官辰小心翼翼附和,“有越俎代庖之嫌!”
“别的事就算了,武安侯为什么要杂家圈禁两千亲卫?傻子都知道有问题吧。”
时景微微一笑,“所以才让你签名盖印啊。”
但凡消息泄露出去,朝廷第一个收拾你。
曲阜在心里骂的更脏了。
沉默许久,终于憋出一句,“武安侯,听杂家一句劝,如今江山稳定,百姓富足,造反是没希望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杂家发誓,一定在圣上面前为你求情!”
时景没接话,食指轻点手中寒光闪烁的刀。
曲阜不敢多言,狠狠瞪了一眼,憋屈地拿出印章。
亓官辰也无比配合,让做什么做什么,让交什么交什么。
“在房间里老实待着,没有本侯的吩咐别出门,否则格杀勿论!”
“侯爷,”亓官辰还是有点不甘心,“您已经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为何还要造反?”
“即便成功也无人继承,何必让自已遗臭万年?”
“说的赵家没有谋反似的!”
“他们遗臭万年了吗?”
亓官辰哽住,“这不一样,当初前朝暴政,民不聊生,太祖为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不得已起事。”
“如今大景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侯爷妄遭杀孽,只会后患无穷。”
“您,良心何安呐!”
时景嘴角抽搐,“你是真的对现在的生活满意还是搞抽象?”
“百姓为了岁贡,承担的赋税越来越沉重,从最初的三十税一变成如今的五税一,许多百姓宁愿落草为寇都不愿成为大景百姓,你管这叫安居乐业?”
“朝廷不思作为,对异族卑躬屈膝,送钱送粮送贵女,对内却刻薄至极,重文抑武,打压勋贵,你管这叫海晏河清?”
亓官辰固执已见,“胡说八道,京城连个乞丐都没有,江南灾民圣上也命令各地官员处理,绝对不会发生你说的这种事。”
“那你知道官员会怎么处理灾民吗?”
“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开仓放粮!”
“钦天监莫非只观天象不视民生?”
时景讶异地挑挑眉梢,“圣上让各地官员自行处理的意思是别给他增加麻烦,百姓的死活他并不在乎。”
“你以为灾民会被好好安置?”
“错了!”
“没有哪地的官员愿意给自已增加这么大负担。”
“有底线的官员会把灾民驱逐属地,没底线的直接射杀也说不定。”
“你以为的那些,只是自已的想象。”
“京城的美好,是文武百官共同构建的假象而已。”
“妖言惑众,本官绝对不会被你蛊惑,曲阜,你说对不对?”
曲阜摸摸鼻子,没接话。
宫里的太监,大多底层出身,实在没办法才割掉子孙根求一条活路。
京城和别的地方真的天差地别。
天子脚下达官贵族歌舞升平,外地就没这个福气了,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
他自已就是被家人卖进宫的。
曲阜不说话,亓官辰的心一点沉下去。
太监这个物种很特殊,只能依靠圣上,是绝对意义的保皇党。
不愿意反驳,只能说明一件事:顾时景说的是事实。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亓官辰无比骄傲自已受圣上信任,可现在,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抬不起头。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冷哼一声,“事实胜于雄辩,犯上作乱绝对没有好下场。”
“不信走着瞧,本官打赌,武安侯你必定没有好下场。”
“本侯等着这天。”
淡淡地敷衍一句,时景大步离开。
看到这一幕,亓官辰越发堵心。
“嚣张,顾时景实在太嚣张!”
“他以为他是谁?”
“当谁都有太祖的雄才伟略?”
“武安公在世都不敢如此狂妄!”
“小人行径,比阉狗还可恨!”
阉狗?
曲阜怒火三丈,“亓官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词,杂家虽是阉人,也不是谁都能欺负!”
“本官哪说错了?”
“圣上偏听偏信,全是你们这些死太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