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辰是被一通电话叫走的,夏南夕隐约听到研讨会三个字,便猜出了大概,夏南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慢慢沉静了下来。
季明辰走后,病房里出奇地安静,夏南夕朝窗外看去,天空已经黑尽了,冷黄色的月光下,隐隐约约看得见烟灰色的云。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夏南夕将今天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今天还真是够戏剧性的。
夏南夕看了一眼输液瓶,已经见了底,这一次,她乖乖伸手按了铃。
护士取过针后递给夏南夕棉棒将伤口摁住,交代她不出血了才能扔,夏南夕口头上答应,刚走出医院就把棉棒扔了,夏南夕站在路灯下,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烟雾向上飘着,拧成一条细线。
夏南夕再将烟放在唇边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一只手把烟从她嘴里夺了去,“刚挂完水,不能抽烟。”
温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南夕猛地抬头,看清楚来人的时候骂人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儿又咽了回去。
季明辰沉着脸,俊朗的眉紧蹙着,一副大人教训不听话的小孩的模样。
夏南夕看着他生气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她挑了挑眉,睨着他手里快要燃尽的香烟,说:“你真的挺没礼貌的。”
总喜欢一声不吭的闯入别人的生活,又一声不吭地离开,特别不负责任的那种。
晚风迎面吹来,裹挟着空气中的湿意,夏南夕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缩了缩手臂。
季明辰没理会她话里的揶揄,看见她手上的动作,丢了烟头,伸手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语气软了下来,“怎么还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已。”
夏南夕白了他一眼,说:“和你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吗?”
车已经到了,没管脸色煞白的男人,夏南夕抬脚向停车的方向走去,刚走两步,手腕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季明辰开口:“我送你回去。”
夏南夕真的觉得烦,用力甩开季明辰的手,转头瞪着他,“你是不是有点什么病,我们很熟吗?"
季明辰沉默,夏南夕趁着间隙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几乎是小跑到车前,刚坐上车,还没来得及关车门,季明辰高大的身子便挤了进来,完了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把车门给带上了。
车子空间很小,夏南夕连忙往旁边挪,看清楚是谁后,夏南夕火了,“你谁啊你,怎么这么烦人!”
听到夏南夕的话,司机立马警觉了起来,看向夏南夕询问:“小姐,你们是一起的吗?"
"不是!”
“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直接把司机干懵了。
季明辰看着旁边的小丫头一脸通红奋力反驳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可爱,笑了笑又对司机道:“不好意思师傅,我女朋友赌气,正哄着呢。”
司机看了看两人,俨然一对小情侣闹别扭的样子,又看了看夏南夕身上的男士外套,顿时明了,转头启动了车子,笑着说道:“嗨,女人嘛,就得哄着,像我老婆,我给哄得可好了,每顿回家都能吃上热乎饭!”
季明辰在一旁连连应着,一副很赞同的样子,夏南夕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女朋友,早八百年的事了!
不是!重点是这人脸皮怎么变得这么厚!
夏南夕转头看着就‘怎么哄女人’这个话题和司机聊的热火朝天的季明辰,心里有股子火怎么也发不出来,撇了撇嘴,转头看向窗外,出了神。
她在想,她应该是恨他的,恨他当初丢下她,在夏南夕最崩溃绝望的时候,却没有他的身影,季明辰的离开,带走了夏南夕生活里最后一丝光亮。
以至于时隔多年再见到他的时候,她本能地疏远他,排斥他,对他凶神恶煞,但他却乐此不疲地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她,对她好,这让夏南夕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非常无奈,但她无法迁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她想了许久,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车子很快到了酒店门口,夏南夕率先下了车,但她并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季明辰随后下的车,见夏南夕在等他,心里不由一喜,他快步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将夏南夕整个人拢了起来,他扬了扬唇,轻声道:“外面这么冷,怎么还不上去。”
夏南夕抬起头看着他,表现的毫不在意,说:“季明辰,我都这么明显地想和你撇清关系,你还能这么乐此不疲地凑上来吗?”
季明辰笑容一下僵住了,脸上闪过错愕,随即道:“我……只是想多见你…”
未等他说完,夏南夕打断了他,“我们之间早已经是过去式了,你也不必再纠结从前,你这样,至少对于我来说,我会觉得很厌烦。”
夏南夕看着不远处的路灯,昏黄的灯光看的人有些失神。
明明风那么轻,季明辰高大的身体却像是枯黄的树叶一般摇摇欲坠,他明白夏南夕这是在和他彻底划清界线,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慌张,比当年更甚。
季明辰有些无措地张了张手臂,又脱力地垂在身侧,他艰难的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堪堪抓住夏南夕的衣袖,声线颤抖,“南夕,我错了.....我不该丢下你,求你,求你别这样对我......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我......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从未想过离开你啊......”
夏南夕胸口一顿,她忽然觉的心底的什么东西碎了,她看着眼前痛苦的男人,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心里从未有过的酸涩与痛楚,“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季明辰喃喃道:“连恨我,都不重要了吗?”
比起你不爱我,我宁愿你恨我。
夏南夕笑得惨淡,“恨你?然后来折磨我吗?你到底还能再残忍一点。”
一张嘴,上下嘴皮一碰,可以巧言令色,也能剜人心肝。
季明辰低垂着头,眼泪随着脸颊落下,额前几缕碎发落下,显得孤寂又脆弱。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怎样都愿意,算我求你……”
风卷过那最后颤抖的尾音,也带来莫大的悲哀。
良久,夏南夕缓缓道:“求我?那我又去求谁呢?季明辰,你知道吗,八年了,这八年里,我拼命地想放过自已,我让自已放下你,放下过去的一切,可是,就在我要做到的时候,你又出现了。”她笑得讽刺,“你要我原谅你,给你一次机会,那谁又给过我机会呢?”
夏南夕眼眶湿润,她想将所有的委屈通通说出来,这些年,这些东西像翻天的海水一般将她淹没,久久喘不过气,可现在他竟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听他解释,可解释了又如何,就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记忆不会重写,时间亦不会倒流。
夏南夕红着眼,挣扎着再次开口:“季明辰,你说你一直在找我,可是你人在哪呢?我失去一切的时候,你在哪?我被人叫做疯子送进疗养院的时候你在哪?我无家可归的时候,你又在哪呢?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到底在哪呢……你就那么地一走了之,你说,让我原谅你,凭什么呢?你说凭什么?”
“你不是那么能的吗?你怎么…就找不到我呢?”
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夏南夕才沉沉吐出一口气,但她却并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泛出的压抑和痛苦。
夏南夕伸手擦掉眼前的模糊,再次看清眼前的男人,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一张脸满是惨白与惊愕,原来,人被巨大的痛苦兜头一棒,并不是一瞬的事,而是当他知道所有的悲痛的时候。
夏南夕努力平复下情绪,不去看季明辰脸上的神情,沉默了许久,她压抑着声音道:“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对彼此都好。”
夏南夕决绝地转身离开,这一次,季明辰没有再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