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霆心中欢喜自不必说,只因司徒惊鸿为骄阳寻得一位良师。
即便此人无法成为骄阳的老师,也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伴读。
如此一来,骄阳痊愈的机会便会大增。
长久以来,此事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始终不知该如何化解这个心结。
而念初的到来,似乎让他看到了希望。
此次设宴,叶霆心中亦有诸多盘算。
其一,他是真心高兴;
其二,他想在诸位富人和达官贵人的家眷面前,让许念初崭露头角,并公布她的身份;
再者,因为他还想再度试探许念初的才华。
这不,苏瑶又派上了用场。
不多时,便备下了一席极致奢华的筵席。
席上美味令人惊叹,冰糖血燕羹,色泽剔透。
鲍汁烩鱼唇,软滑细腻,滋味醇厚。
炭烤鹿脯,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八珍佛跳墙,食材丰富,汤鲜味美。
蟹黄烩鱼肚,口感丰富,浓郁鲜美。
红烧熊掌,软糯可口,尽显尊贵。
还有那雪莲炖鹌鹑,汤清味美。
琥珀蜜饯樱桃肉,金箔点缀的桂花糕,奢华精致,口感软糯。
真可谓是人间至味,尽显摄政王府的非凡气度。
席上的美食盛放的各种器皿也是精美至极。
那白玉盘,金镶玉碗,琉璃盏,翡翠碟,玛瑙杯,还有那雕花象牙箸,精致无比。
每一处细节似乎都在彰显摄政王府的奢靡与华贵。
景阳身为公主,平日里虽见惯了各种奢华之物,然而此刻面对眼前这等华贵场面,却也觉新奇。
莫语嫣贵为四境之内无人能及的贵女,家中亦是富贵非凡,可这般奢华之景却也不常见,眼中满是对眼前事物的好奇。
此时,许念初依旧坐在叶斯年身旁。
她对眼前的奢华景象,并不似寻常富贵人家的娘子们那般感到震慑与好奇。
她心中暗自思忖:这皇宫里的陈设宴请,大抵也比不上摄政王府的一半吧。
这也太过奢华了,摄政王如此大的做派,就不怕让皇家不满吗?
想着这些,她眉间微微蹙起,流露出一股凝滞之色,似有担忧。
也斯年见状,问道:“是东西不好吃吗?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许念初低声凑向叶斯年耳边,将自已的想法告知于他。
叶斯年听后,心中顿生几分安慰。
他未曾想到,眼前这小姑娘竟不会被这场面震慑住,反而担忧着王府的安危,颇有些不为权贵折腰的气度。
也不知怎的,叶斯年这一日总被许念初的言行所震撼。
他渐渐感到,自已无论是思绪还是眼光,似乎都附着在这小姑娘身上,还有一种强烈的炙热之感,仿佛着了魔似的。
推杯换盏之间,酒过三巡,摄政王似是吃饱了,满足地捋了捋胡须。
苏瑶在一旁殷勤伺候着,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一脸媚笑。
谄媚地对着众人,小心伺候着身边的叶霆。
然而,叶霆对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坐在末座的叶云裳也没怎么动筷子,整个宴席上,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已的父王。
心中想着父王有没有留意到自已今日的表现?也在琢磨着自已的表现是否足够优秀,思量着自已的前程。
而对于眼前的繁华,她也并无甚在乎。
这一点,许念初也观察到了,她对苏瑶和燕云裳这对母女愈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席上众人,心思各异。
或单纯者,或算计者,有惊慌者,亦有猜忌者。
叶霆此时似是来了兴致。
对着在场众人说道:“吾等年纪渐长,在座众位主母与我亦是故交。今日小辈们在比试当中确实人才辈出,本王甚是欣慰。不过,这些小辈们的才艺,本王还未看够。趁着酒兴,不如让小辈们赋诗几首,也好再添一添意趣。”
在座众人皆是人精中的人精,又怎会不知摄政王此举乃是在探究各家姑娘的才艺呢?
各家主母自然是欣喜不已,断不会放过让自家姑娘在摄政王面前露脸的良机。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点心思。
若自家姑娘被摄政王看中,定下这门亲事,将来便是摄政王府的世子妃。
不出意外的话,待摄政王百年之后,这世袭罔替的摄政王位便是世子叶斯年的,自家姑娘也会成为万千尊贵的摄政王妃。
如此好的机会,谁家又能轻易放过呢?
听到摄政王这番话,各家主母又开始削尖了脑袋,纷纷附耳在自家闺女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各家主母都在叮嘱着自家姑娘,一定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来。
在座的各位娘子自然也是从小受着最精良的教育长大,于诗书方面颇为精通。
这时,苏瑶淡淡地望了一眼叶云裳,正巧两人目光对上。
叶云裳的眼神似乎坚定了一些,苏瑶便放心地垂下头去。
只这一瞬,这母女俩虽隔着甚远的距离,却仿佛已将各自的心思说清道明,还真是默契十足。
这一切自然也逃不过许念初的眼睛,此时许念初嘴角微微一撇。
摄政王此时目光定定地看向许念初,露出一抹耐人寻味却又不失威严的微笑。
他对着念初淡淡说道:“许姑娘衣着实在素朴了些,不若让贴身婢女为你准备一套新的行头,在这宴席上也不显突兀。”
摄政王这话虽说得温和,可语气中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许念初自然明白自已拒绝不得,仅这一句话,她便片刻明了了摄政王的心思,原来这场宴竟是为她而设。
心中豁然,自然也不会拂了摄政王的心意。
此时,她再不说那些关于棉麻丝帛的凿凿之语,只是乖顺地点点头,应下了摄政王的要求。
说来也怪,转头芷若便站在了她的身后,向她行了一礼,只说是:“姑娘随我来。”
摄政王这时看到了芷若,便来了兴趣,戏谑地问叶斯年:“这芷若从小伴你长大,不是你的贴身丫头吗?”
叶斯年起身,恭敬地向父亲行了一礼,说道:“许姑娘初来乍到,于王府之中诸多事宜不甚明了,芷若行事周全,便让她去照顾许姑娘了。”
叶霆一听这话,心下明了。
自已儿子对她不薄。便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许念初便随芷若去了偏殿更衣。
古人更衣,繁琐至极,即便再精简装束,这一来一回也需两刻钟时间。
在这两刻钟里,众人唯有喝酒畅谈,只因未等到摄政王发话开始比试。
明眼人都能看出,摄政王摆明是等着许念初回来才开始比试。
众人不禁纷纷猜测,这许念初究竟是何人?
能让世子如此上心,又是司徒惊鸿亲自请来的客人,还让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等她更衣。
就算是在场最为单纯的景阳,也觉此事不对,摸不着头脑的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这许念初到底是何许人也?
她不会是摄政王相中要许给叶批年的正妻吧?
想到这里,景阳又是慌乱,又是气恼,一杯杯地将琥珀杯中的酒灌入肚中,似是借酒消愁。
待许念初更衣完毕,款款而来。
她进场之时,众家娘子皆看呆了。
她仅仅换了一身极为简单的素白色衣裙,插着一支由珍珠点缀的素简发簪,淡扫蛾眉,轻点口脂,浅酌腮红,便已惊艳全场。
所有人都惊叹,怎会有如此女子,美得竟不可方物。
当她款款行至叶批年身边坐下,两人同桌而食。
竟让在场众人都觉得这两人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叶霆此时满意地点点头,当即宣布:“那今日我们便以酒为题,众家娘子各展所长,赋诗一句或一首皆可。”
这时,苏瑶谄谄媚媚地走上前来,看着在场众人,笑盈盈地问:“不知哪家娘子先来呀?”
叶霆脸上露出一丝厌倦之色,随意摆了摆手,苏瑶便低头又缩回了属于她自已的角落。
叶霆再度开口,微笑着看着自已文武双全的儿子说:“今日席上,小辈之中你最年长。虽是娘子们的比试,但就由你来开个头吧。”
叶斯年又一次起身,对父亲深深行了一礼。
叶霆接着道:“古有大才之人七步可成诗,而今你才学略有所成,不知六步可否成一诗?”
叶斯年望着父亲,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儿臣愿意一试。”
叶思年此时风度翩翩地走到了宴席正中,距离主座有些距离的位置。
他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沉稳内敛,他微微颔首,神色从容。
五谷千重凝玉液,万般效用各由人。
迷离红尘空自堕,贤才把盏论乾坤。
仅前行四步,便赋诗一首,在场众人皆感慨万千。
这位大周朝的文武全才,当真出口成章,文采卓然。
叶庭满意地点头,言“吾儿尚可”。
见叶斯年如此大才,在座的各家娘子一时之间倒是不敢轻易开口了。
叶霆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便开口说道:“各家娘子随意便是。我儿自小习文,于诗书上略通一二。不过,这男子之才本应就在女子之上,他这只是做一开场,算不得数,各家娘子无需顾虑,尽可随意发挥。”
待到叶斯年回到座位上,目光落在眼前美得让他心醉的许念初身上。
那一刻,他心中竟生出些许小儿郎情怀。
他多么渴望许念初能给予他一些赞许,此时,在场众人包括他父亲叶庭的夸赞,于他而言都不再那么重要。
然而,许念初却只顾着往嘴里塞各种鲍参翅肚,似乎不太想搭理他。
叶斯年不知为何,这一刻竟有些生气。他没好气地坐到许念初旁边。
似乎有点愠恼地问了一句:“我的诗不好吗?竟还比不上你眼前这些杂乱的吃食。”
许念初倒也并非觉得叶斯年的诗不好,只是前世的她来自现代社会。
各种大家的诗不说背了一卡车,那也是一箩筐一箩筐地记在脑海当中。
比起古往今来的各位经世大才,这十七八岁的儿郎所作诗词确实显得稚嫩了些。
只是许念初似乎感受到了叶斯年那一丝小小的失望。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倒也夸了两句。
马上笑嘻嘻地对着叶斯年说:“世子的诗怎么能不好呢?”
只见她用手袖抹了一把嘴角油腻腻的油渍,又道:“世子爷的诗句句不提酒却句句都是酒,写得好,写得好。”
叶斯年那般聪明之人,又怎能感觉不到许念初只是在敷衍自已呢?
他此时只觉自已这一问简直是多此一举,还不如不问。
被她这般敷衍地一回答,心中反倒更添气恼。
这许多年来,皆是各家闺秀围着自已转,难得自已会如此在意一人,可这人却对自已这般漫不经心。
叶斯年这十八年来头一遭感到心里有一阵绞痛之感。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不知为何,无端平添了几丝惆怅。
许念初依旧一把一把地往自已嘴里塞着东西吃,而各家闺秀也纷纷开始展示自已的诗文。
念初倒也懒得听,只觉闺秀诗不比打油诗好多少。
什么,饮酒但求心畅快,把盏只为意飞扬。
什么,贪杯易醉伤身体,适度方为智慧行。
莫语嫣写的就更离谱了。
饮酒但求君注目,心牵挚爱意难休。
佳酿入腹情如火,只为相思映眼眸。
景阳的诗也是不堪入耳。
饮酒只因心恋汝,杯空更念意绵绵。
酒中爱意如潮涌,醉里相思绕梦田。
不过叶云裳却写了一首词,倒是让念初有些刮目相看。
酒酣胸胆意飞扬。笑疏狂,韵悠长。把盏千巡,一醉又何妨。尘世喧嚣皆忘却,心自在,任翱翔。
琼浆入腹亦阑珊。舞霓裳,影成双。快意人生,不必论沧桑。梦里不知身是客,歌未尽,杯中殇。
这一次倒是让念初抬眸望了叶云裳一眼,念初嘴角又勾出了浅浅的笑心中暗暗想你们母女啊!还是沉不住气呀。
叶庭满心期待许念初能有惊世大作,遂将目光转向正在大吃特吃的许念初,淡淡顺道:“许姑娘好胃口。”
许念初当然知道摄政王是在催促自已赶紧作诗了,别一天只知道往嘴里塞东西。
许念初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如今我吃的这些东西,在我那个时代可都是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谁敢吃呀?
在这儿自然要吃个够啊!
再说,做得也确实美味。
然而,她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于是,她惺惺作态地拿起手边丝帕,文文雅雅地擦了擦嘴巴。
而后对着摄政王行了一礼,说道:“王爷,王府菜式实在美味可口,念初一时没忍住,让王爷见笑了。”
在那个女子礼教凌驾一切的时代,众妇人见许念初这般失态模样,皆面露鄙夷之色。
多数人心中所想大抵皆是:王妃请来的客人又如何?如此贪食且小家子气,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作问世。
然而,他们万万想不到,许念初之后的举动,将彻底颠覆所有人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