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瑜下意识认为是苏越。苏越时而会来劝两句,假模假样地探讨所谓的政事,实则炫耀哪位臣子又归入他的麾下。更是对外宣称,是怀瑾瑜亲授苏越暂代国主执掌青丘政事。明面上是国主闭关,实则暗中软禁。可苏越向来谨慎,都是一个人来,绝不可能带旁人。难不成是季白?季白确实应该是回来了,可这才第一天,依照季白的性子断不会如此冒险。
猜测之间,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怀瑾瑜艰难地将视线从那头骨上挪开,移到了来时的必经之路上,盯着来人。
不多会儿,入眼赫然是一位美貌不输青丘的陌生男子,半妖半仙。
怀瑾瑜眸光微沉,默不作声。
直到夜书完全出现在他视线内,身后紧跟着一位姑娘,那姑娘面带疑惑,却带着掩盖不住的期许。
待她走近,怀瑾瑜差点一掌捏碎了手腕的铁链,可一想到后果却生生止住,外溢的庞大灵力在洞中来回激荡,将阵法带起点点白。只因那姑娘的容貌与头骨主人有五分的相似,那几乎在他脑中消失的容颜一点点随着阿青的出现逐渐清晰起来。
他不可自制地叫出了呢喃着那个名字:“阿姝……”
怀瑾瑜的情绪一点点回归平静,洞中的灵力重新寻找到了归处。
阿青早在被夜书带出来时就隐约有种预感,却一直没敢点破,害怕到时候不是自已心中所想,一切都是空欢喜一场。
直到夜书点破,直到两人相见,还是有些不真实。她曾幻想过见到父母会是什么反应,会愤怒还是开心?可真到这时,她骤然发现心中缺失的那一大块完全被填满了。从此无论风雪,她都有勇气前行。
夜书松开了她的手腕,那股护住她的灵力撤去。
阿青自夜书身后走来,她跨不过洞中的暗流,只能隔岸望向那中年男子。借着先前的阵法光芒,她看清了怀瑾瑜的模样,看清了他看怔愣的神情。
他其实与她想象不一样,他甚至都没有老去,即便身处囹圄,依旧温润柔和,更带有掩盖不去的那份贵气。
沉默蔓延着,气氛一时有些凝沉。
夜书对阿青耳语道,“我去外面守着,你们长话短说。”
阿青没理会他,只是定定望着那处黑暗。
好在狐狸的视线不错,那中年男子也在看她,只是稍显局促与无措。
夜书瞧着同样懵的一对父女,识趣地退了出去,给他们留出空间。
怀瑾瑜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沉着,看见自家女儿身边已然多了个男子,心情说不上来的一言难尽。
直到此处空间只剩他俩。
阿青都没开口。
怀瑾瑜嘴唇无声张合几次,脑中疯狂思忖着要说些什么好,好半晌,只听见自已涩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阿青。”
“阿青,阿青……挺好。”他念了两遍,干巴巴夸赞道。
阿青盯着怀瑾瑜,真见到面了,却什么也问不出了。身份也好,为什么会抛下他也罢。若非两人血脉相连,阿青只会冷冷瞥他一眼,便冷漠离开。
氛围再度凝滞,换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那……刚刚那位是你相好吗?”怀瑾瑜挣扎良久,期间数次看向阵法中央的骨头,还是决定问出了口。
“啊?!……不不不!”阿青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发展方向,连连摆手。
怀瑾瑜见阿青反应强烈,由于从没和女儿接触过,也只当她是害羞,这事也就这般搁置不提。
这时夜书却急匆匆来提醒道,“阿青,我们得走了。”
是以,没说上两句话的父女便要分别。
阿青神情复杂地望了怀瑾瑜一眼,正欲道别。
洞中不大,声音避无可避,怀瑾瑜默了默,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份令牌朝阿青身上一掷,阿青下意识伸手接住。
怀瑾瑜道,“拿着它,必要时能帮上你。”
阿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夜书就急匆匆捉住她的手腕,顺着来时的路溜了。
怀瑾瑜盘腿坐下,目光温柔地看向阵法处的骨头,喃喃道,“我们的女儿好像有归宿了……”
他们离开没多久,洞中迎来了其他人。
苏越匆匆赶来,神情倨傲,满脸轻狂,一改人前的伪善。他瞧着安静待着的怀瑾瑜,又四处打量一番,脸上幻化出狐狸脸,轻嗅着空中的味道,厉声问道,“是不是季白那个老家伙来了?”
怀瑾瑜自是不做理会。
苏越破口大骂,各种腌臜话层出不穷。
怀瑾瑜也只当他是跳梁小丑,转过身闭了五感。
苏越却更加放肆,一直念叨着,即便他口头上占着极大便宜,却不敢真的动手,尤其不敢对阵法动手,他深知怀瑾瑜并非不是没有能力还手,而是刚好找到了制衡他的办法。
那阵眼由饶姝的尸骨制成,欲破阵必先毁其骨。而饶姝是怀瑾瑜已故的人间妻子,他们本就隔着生死,他自是不愿毁了她的骨。
这阵法也就是吃定怀瑾瑜是个情种,不然换个铁石心肠的,还不真管用。
直到苏越骂累了,这才长袖一甩,径直出了去,他出去时吩咐了平阳殿中的守卫严加看管,尤其是不能让季白他们发现,殊不知早就有人来过了。
夜书将阿青送回重乐殿后,自已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回了住处。
翌日一早,雪稍歇,夜书一醒便去了重乐殿。
“所有你们究竟谈了什么,要今日才愿意告诉我?”
阿青垂下眸,亲自为夜书斟上一杯热茶,“他就问了我的名字。”
夜书一口热茶含在口中,许久才咽下,“一炷香,你们就问了个名字!”
“嗯。”
“那别的呢?”
“额。”阿青脸色为难。
夜书自认为什么都可以接受了,他抬手比划了个请的动作,“继续说。”
“他误会你是我的相好了,不过我解释了。”
夜书捏着茶杯的手来回摩挲了两下,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怪异,却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搁了茶杯,“罢了,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