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杳然微微垂下眸子,客气道:“梁娘子太自谦了,梁娘子的美名也是传遍了整个清宁县的。”
“此话当真?他们是如何说我的?”梁娘子脸上的笑容洋溢起来,兴致勃勃追问道。
夙杳然被她问得一噎,她当然不认识劳什子的梁娘子,若不是丫鬟自报家门,她连她姓啥都不知道。
没想到第一次用见鬼说鬼话这招就失败了,夙杳然心里哀叹:道行太浅,还是老实回家做宅女吧。
“我不怪她们,梁娘子还是让她们起来吧。”再这么跪下去,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欺负人呢。
“还不谢过夙娘子?”梁娘子斜了两个丫鬟一眼,斥道。
两个丫鬟站了起来,嘴里连连道着谢,退回到了梁娘子身后。
“我猜梁娘子今日寻我,并非只是想夸赞我一番这样简单吧,梁娘子若有事,不妨直说。”
“当然,我与娘子相见恨晚,我都叫你一声阿妹了,你也不必与我这么生分,你就唤我彤娘……”
梁娘子说得正起劲,袖子突然被身后的丫鬟拽了拽,正想发火,只觉丫鬟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狐疑的看向对面的夙杳然,果然见她频频看着天色,她顿住:“阿妹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完,她复又靠近了夙杳然两分,脸色羞红的凑到她耳边道:“你阿兄可有喜欢的娘子?他喜欢什么样的娘子?”
见她问出这话时态度一变,浑身上下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夙杳然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可古代女子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从小接受这些思想,但这梁娘子倒不像那些循规蹈矩的人,反而跳出桎梏,敢于与命运做斗争,她一时也有些欣赏。
“我不知,但阿兄那样清雅自持的郎君,应当喜欢温婉娴静的那类娘子吧。”听说阿兄有心上人,但她摸不准是谁,话也不敢说太满,斟酌再三也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梁娘子脸上的神色不变,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绣着两只交颈鸳鸯的精致香囊:“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还请阿妹代我送与你阿兄。”
“梁娘子绣的野鸭真好看。”李风禾也看到了香囊上用金线绣成的鸳鸯,随即天真道。
梁娘子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眼里一闪而过一丝鄙夷,她身后丫鬟的肩膀也跟着抖了抖。
“小风禾别瞎说,这可不是野鸭,这个叫鸳鸯。”夙杳然看见了几人的反应,纠正道。
李风禾疑惑,鸳鸯不就是野鸭吗?但见阿姊一脸严肃,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礼还是亲手送才显诚意,梁娘子还是亲自送吧。”
在不清楚李怀瑾心意之前,她不想趟入这潭浑水。而且从刚才梁娘子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神情,她觉得她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良善。
梁娘子暗暗咬牙,我能亲自送还用得了借你之手?
她整理了下面部表情,蛊惑道:“阿妹就帮我一回吧,说不定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到时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斜阳寥落,街上被渲染得红红的,仿佛一场大火烧到人间。街上人影渐少,贩夫走卒们也赶着清货归家。
夙杳然没再理她,说了句告辞就转身离去。
见夙杳然走远,梁娘子气得跺脚,捏着荷包的手,指节泛白。
她将手中价值千金的荷包一掷,尤不解恨似的踩了两脚:“一介山野丫头也敢这么下我脸面,待我日后成了你长嫂,看我怎么收拾你。”
撂下狠话,她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
几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还是碧荷下定决心,将地上的香囊捡了起来,匆匆追了上去。
她家娘子一见到针线就头疼,这香囊自然不是她家娘子亲自绣的,而是花了重金请绣娘绣成充当门面,好打出一个绣工了得的名号。
她这会儿生气扔下,但伺候自家娘子多年的碧荷甚为清楚她的脾性,指不定日后心血来潮又向她们寻。
兄妹三人回到李家村时已是深夜。
月亮跃在眼前,今日十六,月满迫人,比往日大了许多,像个浩大雪球朝人间砸下来,砸得人骨裂筋断,碎雪落在人断开的骨头缝里,冰的人打颤。
今夜月圆,三人不需要打灯笼,就着月色从村头走回去。
“阿婶,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行至半路,只见一婶子鬼鬼祟祟站在别人屋外,侧着耳朵,举止诡异,不知在做什么。
“哎呦,是你们兄妹啊,禾姐儿可吓着阿婶了。”婶子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阿婶?”夙杳然也不由好奇的唤了她一声。
婶子朝他们做了个嘘的动作:“你们小声些,我在听墙角呢。”
夙杳然觉得好笑,听墙角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为什么她说出来这么坦荡。
“也真是的,这李茂公爹都六十好几了,不管是上山晚归,还是夜间在外与兄弟闲谈几句,只要归家晚了,回家都免不了吵上半宿。”
“今夜听说是与几个兄弟闲聊,回得晚了才吵起来,这桥段我熟悉,等会儿婆母定要公爹带她过去瞧上一眼,这事才会过去。”
从婶子口中得知,李茂阿翁夫妇年轻时去哪都形影不离,很多时候就连在坡上都要大吵一架,李茂阿翁不胜其烦,经常途中就转道而去。
而阿婆别的事不上心,阿翁的行踪倒是问得清楚,两人每回吵了架,阿婆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就向邻居问起阿翁。
当得知阿翁没及时归家,阿婆就大发雷霆,硬说阿翁趁机在外与人私会,直到如今六十好几了都不消停。
这事闹得多了,连他们的儿子儿媳妇都劝说不动,也不再管了,由着他们去。
但为何阿婆这么防着阿翁,是不是有前车之鉴,这事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婶子猜的没错,果然没一会儿,李茂阿翁家的门被“吱呀”一声拉开,阿翁阿婆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婶子一惊,一把将他们拽了过去,直到见两位老人的背影走远,她才松懈下来。
“热闹瞧完了,你们也快回去吧,阿婶先回了。”婶子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风中只留下兄妹三人面面相觑,暂时没从这奇葩事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