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积雪消融得差不多,三人顶着清早凛冽的寒风出了门。
也许是近了年关,干冷的天气毫不影响集市上的热闹,摊子甚至比平日里的还多,街上叫卖声不断,行人摩肩接踵。
李风禾被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往行人少的方向走。
“娘子,郎君,哎哟,看看这模样,夫妻俩真登对,这小娘子是两位的闺女吧,果真没辱没了两位的好颜色。要买些爆竹焰火吗,看你们长得周正,老婆子给你们卖少一些。”
一老妪一见三人,便拍了个响亮的巴掌,滔滔不绝道。
“娘子,郎君,别听她的,我老婆子的焰火是整个清宁镇出了名的,买过的人都夸好,郎君给夫人和小娘子买些去玩玩吧。”
旁边的老妪眼看客人要被死对头拉走了,也连忙出声。
没等三人反应,两个老妪便手指着对方,声音高亢,唾沫飞溅的对骂起来,恨不得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李怀瑾原本看这边人少,想从这里路过,没曾想竟人拦了下来,见两人吵起来,正想越过她们。
两个老妪见客人要走,这下也顾不得吵架了,同时将矛头对准三人。
“郎君,别这么小气嘛,这些爆竹焰火也不值几个银子,平日没事不买也就算了,这都要过年了,买些回去给婆娘孩子乐呵乐呵。”
“是啊是啊,就买些回去吧,娘子长得这般俊俏,别怪老婆子不提醒你,你不对她好些,她啥子时候遇到更好的,说不定就变心了,到时候你上哪哭去?”
两个老妪轮番上阵,说的口干舌燥,却见对面一家三口神色各异,一言不发。
还是李风禾先开了口:“阿婆真有眼光,我也觉得阿兄和阿姊登对极了。”
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很乐意被人认成一家三口。
自诩眼光毒辣,见过不少形形色色人的老妪面上露出狐疑,难不成拍人马屁拍到人家马腿上了?
那两人看起来明明男的俊,女的俏,小的长得更是肖似男子,站在一起,谁人瞧见都道是一家三口。
“阿婆,我们看起来有这般老吗?”夙杳然惊讶,她已经许久不曾照过镜子,难道她当真老得这么快?
她又看了眼兄妹俩,阿兄还未及弱冠之年,虽看起来少年老成,但身上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如何都掩盖不住。
而李风禾,经过几个月的调养,个头蹿得极快,一眼便看得出她的真实岁数。
两个老妪这才察觉出不对来,连忙又哎呦一声:“瞧老婆子这脑子,娘子怎会老,那春日绽开的花骨朵都没娘子娇艳,老婆子老了,老眼昏花,说了些胡话,娘子莫见怪。”
说完似乎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话题上,便道:“娘子买些焰火吧,这焰火不响,又安全实惠,在年夜燃着玩光彩绚丽,最是适合小娘子赏玩。”
李怀瑾静静听着她们对话,见夙杳然介意的不是被人误认他们的关系,而是在意有人说他们老。
他忍俊不禁,出声道:“多谢阿婆提醒,我自会什么都紧着她,不会让她有机会瞧上他人。”
他语气似真诚又似调侃,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夙杳然诧异的看向他,却见他也正安静的端详着她,仿佛周遭的喧嚣嘈杂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下她一人。
夙杳然被他这样的眼神烫得心跳加速,她慌乱移开了视线,暗暗压下心中的悸动,她想她好像又生病了。
她太过慌乱,以至于并没看见,李怀瑾眸底迅速掠过一抹难言的情愫之色。
夙杳然将心内翻涌的陌生情绪压下,见两个老妪这阵势,不买大抵还要耗些时辰,便只好一家买一些。
让夙杳然没想到的是,这一片都是卖爆竹焰火的,见三人好糊弄,买了两家的东西,作壁上观的小贩便纷纷上前推销起自家的,想要分一杯羹。
夙杳然是见识过两个老妪的本事的,见状向两个老妪眨了眨眼。
毕竟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两人心领神会,掐着腰,气势汹汹几步上前,三言两语便将围堵的众人骂得狗血淋头,让开了道来,三人这才得以脱身。
夙杳然吐出了口气,她畏寒,此时又顶着寒风走在集市上,手脚被冻得冰凉,说话都开始打起了哆嗦。
“先去衣服铺子再添些衣物吧。”李怀瑾看了眼鼻子通红的夙杳然和李风禾道。
这次三人没再去上回去的那家铺子,转而选了一个不太起眼的衣品轩。
这家铺子的位置和装潢都不起眼,但或许是价格公道,又或许是快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赶着添置新装,此时门口客人来来往往,但只需仔细一看,便能看出怪异感来。
这些来往的客人穿着都朴素粗糙,想来也是,大户人家若要置办衣裳,应当也瞧不上这样的铺子。
李怀瑾和夙杳然牵着李风禾步入铺内。铺子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店内客人多,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
见又有客人前来,也只抽出空瞧了一眼,说了句吉利话,便让他们自行挑选,挑中了喊人给他们取下就成。
铺子里的布匹衣服都是中等偏下的料子,摸着手感有些粗糙,颜色也大多都是些偏深色的,想来应当是为了方便农户平日里做活。
夙杳然看了一眼,实在没有看得上眼的,过年了应该穿些喜庆的颜色。
“掌柜的,可有些亮眼的料子?”
掌柜的应了一声,连声对跟前的客气道着歉,便满脸堆笑的过来领着三人进了内间。
掌柜的撩开隔着的帘子,对三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客人里边请,里面皆是小姑娘小郎君爱穿的样式。”
三人步入内间,果然里面衣服的样式跟外面的比起来更鲜艳多样。
夙杳然一眼便瞧上了边上挂着的绛红色的孩子衣裙,那衣服领口和袖子皆用毛茸茸的羊毛点缀,看着既保暖又可爱。
夙杳然给李风禾挑了一件,又让她自已挑一件自已喜欢的。
她又看向身边的李怀瑾,见他没有要买的意思,便给他挑了两件月白色的长袍,而她自已也挑了一件绛红色外加一件丁香色的袄子。
挑了半晌,从衣服铺子出来的时候,三人肩上皆披着件大氅。夙杳然终于觉得身上僵了许久的身子暖了许多。
又逛了许久,将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正要打道回府,想起李风禾最爱满月楼的叫花鸡,便又折去满月楼买了一只。
这两个月以来夙杳然和李风禾来满月楼的次数多了,掌柜的也记住了她。见人来了,将手中的算盘推开,合上账本,起身上前相迎。
掌柜的没见过李怀瑾,疑惑的侧头瞧了眼。
夙杳然见状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我阿兄李怀瑾,这是满月楼的掌柜刘伯。”
李怀瑾向掌柜的做了个揖,以示招呼。
掌柜的也还以一礼:“原来是李郎君,幸会幸会。”
掌柜的:“娘子今日前来,可是又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夙杳然道无事,说出了来意,又问候道:“掌柜的近日可好?是不是扰了掌柜的?”
掌柜的吩咐跑堂将贵客要的东西拿来,闻言连连摆手:“劳娘子记挂,不妨事。”
这位可是夫人的座上宾,他可怠慢不得。
见跑堂的将包好的叫花鸡带来,他伸手接过,亲自交给夙杳然。
见夙杳然要给银子,他双手将她的手推回去道:“我们东家说了,娘子来楼里要的任何东西都不必收银子,别说只是这小小的一只叫花鸡了,您要是想要楼里所有的招牌菜,我们都不会有二话。”
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朝边上的跑堂招了招手,耳语了几句,那跑堂便麻利的走了。
两人寒暄的功夫,那跑堂手里提着一个红绸包着坛口的坛子回来了。
掌柜的:“娘子,这是一坛20年的女儿红,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心意,望娘子莫要嫌弃。”
夙杳然推辞:“夫人太客气了,我们家没人喝酒,且这酒又如此贵重,拿给我们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掌柜的还是收回去吧。”
掌柜的:“娘子就莫要推辞了,这是东家的意思,我可做不得主,娘子就莫要为难于我了。”
闻言,夙杳然也不再过多推辞:“那就多谢夫人和掌柜的了,时辰也不早了,掌柜的去忙吧,不必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