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安×越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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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先天灵体，这看起来是惹人艳羡的体质，毕竟修炼速度比起别人来说可谓一日千里，突破也无须雷劫。
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我从诞生之时就隐约明白自已的宿命。修仙者总是追求漫长的寿命，大部分人都在逃避死亡。
先天灵体就是天地之间灵力的一抹化形，当世间灵力出现裂隙的时候就需要我们去填补，但裂隙过大之时，需要的就不只是灵力了。
现在的修仙者越来越多，先天灵体却一直有限。这些年先天灵体出现得也越来越少，大家彼此之间都有所感应，我们都知道那一天又快要来了。
“你在想什么？”脸颊突然被人戳了戳。
我呆呆地瞧他，师兄耳尖有点微红，带了点嗔怒地说：“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可是师兄你这样说过好多次了，下次还是来找我。”我眨眨眼,冲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师兄瞪我一眼，转头就走。我急忙追上去，扯着他的衣角不撒手：“师兄不要生气嘛，你最好了——”他抿着唇角依旧不答话，我索性一把搂住他，整个人挂在他背上。
“你就会耍赖，”他象征性地挣扎两下就不挣扎了，埋怨了句就背起我，“不要跟别人这样做，才不是我想理你……”嘟嘟囔囔的，这样的师兄好可爱喔。
师兄一直对我很好，虽然总爱口是心非。小时候我空有灵力却不会使用，总是被欺负，师兄过来教训了他们，然后把我抱回去上药。
那时候师兄也不大，手却很稳当，我闻着他身上的清香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被角掖得好好的。师兄总说才不是他照顾我，可手上的药味还没散去呢。
有次我应了他的话，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不是师兄做的，一直是别人在照顾我。师兄当时气得眼尾红成一片，艳色的唇咬得发白，只是极其委屈地瞪我。哎呀我当时就心软成一片，结果刚想开口师兄就瞬移走了。
吓得我急忙追上去，转悠半天没找到人。最后我失落地回了院子，却在旁边旁边那棵大树上找到了师兄，他居然在一边掉眼泪一边缝荷包。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被骂是没爹妈的野孩子，连件自已的衣服都没有。于是从小到大我的衣服饰物几乎都是师兄亲手做的，一点都不愿意假手他人。
那么小的孩子，开始做的衣服也是歪七扭八的，可我依旧穿得很开心。倒是师兄看着自已做的衣服红了眼圈，还要我抱着哄了很久，后来他的手艺倒也越来越好了。
其实我和师兄很早就认识了。我依托天地间灵力而生出神智，地点就在师兄家旁荒废已久的小院。那时候师兄还很小很小，他父亲嗜酒又爱打人，母亲生下他和兄长之后就带着兄长离开，独独丢下了他。
师兄每每被打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跑到隔壁小院躲起来。我化形的时候他正好在旁边，突然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出现，师兄都呆住了。
他觉得我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特意来陪他的。之后我们就一起长大，师兄在我被骂的时候会很凶地还手，然后顶着一脸鼻青脸肿给我绣衣服。
后来修仙宗门来城里招收徒弟，本来我和师兄是不知道的，是他爹听说去了如果被录取就会给亲人一笔钱，就叫他过去。
师兄问是不是被录取就回不来了，那个男人依旧醉醺醺的模样，挥挥手满不在意地道：“有钱就行，你最好也不要再回来浪费我的钱。”
小小的师兄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咬咬牙就出门牵起我的手，决定带我一起走。
他问我想不想去修仙，我摸摸他被风吹日晒却依旧白白净净的小脸，对他说好啊。
两个小孩手牵着手，在烈日下走了一上午才到。测试的时候师兄被测出极品的冰灵根，那弟子惊得直嚷嚷，说又要出一个天才了。紧跟其后的我，却什么都没测出来。
那一瞬间师兄的表情，就像是有人在他心上扎了一刀，他近乎惊恐地攥紧我的手，对面前的弟子说他也不去修仙了，他要跟我在一起。
那弟子无奈地看了师兄一会，瞅瞅我，说她可以一起去，做个洒扫的外门弟子就行。师兄得到保证才放松了点，抬手摸摸我的头，将我交给那弟子。弟子说要把他们这样优秀的孩子放一起，他亲眼盯着弟子把我带上有其他孩子的另一个房间才愿意走。
我笑眯眯地跟师兄挥挥手，就和弟子走进了房间。其实测出来无灵根我不如何慌张，因为隐约知道一点什么，但又不能确切地察觉，我也就没告诉师兄。
到仙门后，师兄成了剑尊的大弟子，我只是平平无奇的洒扫小童。但他依旧会在被其他弟子欺负的时候来帮我，给我做衣裳荷包。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我和师兄都从小孩子长成了少年人，那种隐约的感觉也愈发明确。
直到有一天，一位年轻人来找我。她面容很柔和，告诉了我一切。我竟没多惊讶，只是有种恍然大悟感。
“其实死亡也可以说是我们的本能了，”年轻人冲我微微一笑，“所以趁能享受的时候享受那些资源也没啥。”
我明了自已职责和范围之后，长期囤积的灵力也得到转化，几乎瞬时就筑基冲到了金丹。宗门重新做了检测，终于测出我是先天灵体。我也拜了剑尊，成为师兄的小师妹。
世间这样的天才体质也是少有，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灵力能生出灵智毕竟少数，还肩负着天生的职责，看目前世间大能并没有这个体质的人也能印证那个年轻人的话。
裂缝曾经大到需要无数灵体的一切去修复，那一次耗尽了曾经所有灵体。而如今，新的裂缝又将扩大，新的灵体也已经产生。
而那些新生灵体和我想终结这一切。不过在此之前，我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师兄，毕竟师兄是我最亲近也最信赖的人。
在我做好打算前，年轻人给我来了封信。
我决定尝试和师兄疏远一些。结果仅仅是开玩笑般顺了一句，师兄就已经炸毛了。
回忆也只是流转一瞬，我又抬头瞧向师兄。
他看起来难过得不行，一边骂我是个没良心的小坏蛋一边手却还是很稳当地绣着。我突然也想哭了。
我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师兄差点扎到手。他收起荷包，熟练的把我环住，嘴里还是不饶人的道：“都是别人照顾你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找他们去好了……”
“对不起，师兄。”我窝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他蹙眉，纤长手指微微抬起我的脸。看见我脸上泪水的一瞬他就慌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替我擦泪，一边问我：“是谁欺负你了？谁打你还是骂你了……”我摇摇头。
“是我吗？”他突然问，怔怔盯着我，自已的眼泪都没擦，现在又源源不断落下来，衣袖都湿了一大块。看着他不安的眼神，我心底泛上了些微微的疼。
吸了吸鼻子，我抬手去擦他的眼泪，他依旧固执地盯着我，眼角鼻尖红成一片。“不是因为师兄，”我慢慢地、无比认真地说，“无论师兄做了什么、是什么样的人，我永远都不会讨厌师兄。师兄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湿漉的睫毛抬起来，眼瞳都被泪浸得雾蒙蒙的，也认真地看住我：“我信你。所以不准对别人对比我更好，如果真的要对别人好……”他哽咽起来，又说不下去了，我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叹息般地说：“师兄不要害怕呀，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不要怕。”
师兄呆呆地看着我，整个人傻兮兮的。我索性站起来，一个公主抱把他抱下了树，然后吧唧一口亲在他眉心，就像他小时候安慰我那样。
师兄脸腾地红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怎么……不要随随便便就这样！也不要亲别人！”我又冲他笑起来，撒娇道：“我知道嘛，只对师兄这样。”
“你到底懂不懂啊！”他低低嘟囔了一声，又跑掉了。
师兄心思真的好难懂……不过总算是不生气了吧，回忆到这里我忍不住又笑起来。
脸颊又被捏了一下，“你在想什么，笑这么开心？”我出神的时候师兄已经到了我的小院把我放下来，他忿忿地瞧我，瞳孔透着点看不透的黑。“在想之前跟你表白的师弟，还是那个老是抱你的师妹？还是那个……”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师兄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尾漫上层淡淡的红。“没有哇，师兄。你到底整天在想什么……”我空着的另一只手戳戳他的脑门，“师弟我已经拒绝啦，师妹才几岁，离开家人心情不好，我就抱了一下安慰她嘛。”
他红润的唇在我手下，感觉有点怪怪的，我又把手放开，认真地对他说：“我刚才在想师兄呀，明明我最喜欢的就是师兄了，师兄总是不信我。”
他低低哼了一声，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冲我张开手臂，我立马乖觉地回抱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我和师兄成年就在一起了。我们约好，等都能成为一方大能时再成亲。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师兄还黏糊糊地赖在我旁边，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看得我都有点不安觉得自已暴露了，才慢吞吞地说好。
心底的愧意又泛上来，我承认自已的自私，不敢看未来又不想走一个人的孤旅。定下道侣契约便是生死相知，仅仅是现在我都能想出来师兄会有多痛苦，更何况真缔结后，不明确的死亡至少能有个盼头。
我比谁都清楚师兄有多么固执。我努力尝试让他适应没有我的生活或者多扩展一下别的人脉，最后都无功而返。
反倒师兄性子更多疑不安了些，我索性放弃了，只是在自已在的时候给他尽量多的拥抱和亲吻。再说师兄被亲得要哭不哭的样子真的好让人心动，心动得我忍不住又亲他一口。
我们现在才在一起一年，还没同居。师兄恋恋不舍地赖一会就走了。我目送他离开就布下了结界，进屋画起法阵。
我想给师兄留下些什么，之前翻阅古籍的时候偶然看到这个法阵，可以以自身部分神魂凝结出一只灵兽。
到时候要真正终结裂缝燃烧的还是灵力和寿命，虽然这些逸散生命自然也就终结了，毕竟我等本就依托灵力而生。但神魂无妨。
这样的法阵几乎是费力不讨好，没有几个人会去浪费自已的神魂凝结灵兽，所以这个法阵就被遗忘在古籍里面。但还挺适合我的，不用动脑我都明白如果师兄知道我真的死了他绝不会独活，要不就会不顾一切想让我复活。
但是没有可能，复活本就是逆天而为，更何况是我这般必死之人。所以我打算给师兄留个念想，虽然我也不知道死后这只灵兽会不会留下来。
剥离一部分神魂的痛楚难以想象，我加固了结界以免尖叫泄露出去，折腾整整一宿才搞定。
柔软的猫咪在身旁惬意地甩甩尾巴，我累得半死，索性叫她自已出去玩，反正遇到事她也足以自保。
越暮辞正朝着师妹的小院走来。师妹总爱睡懒觉，幸而早已辟谷不用担心饿着。真的一点都不想离开师妹旁边，要是师妹能锁他旁边就好了，到哪里都能带着……他幽幽地想。
突然一个雪白的毛团子扑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踹开，手却已经习惯地抱上了。暮辞微微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毛茸茸。这只猫……很像师妹。不，她身上就是有师妹的气息，这才让他生不出戒心来。
是师妹刚养的么？他疑惑不解地掂掂猫，还是实心的。走到师妹的房门前，他唤了几声师妹，知道她又在睡觉，闭上眼睛才推门走进去。
师妹又连被子都没裹就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他熟练地闭眼用灵力感知着，给她盖上被子。
然后出去在院子里练功，猫咪早就爬到了他肩膀上，就这么伴着他练了一整天。
师妹居然睡了这么久……正想着她就推门出来，头发还睡得乱糟糟的。
师兄果然在院子里，我打了个哈欠，还没说什么他就过来叫我穿上鞋，肩上还趴着猫。
师兄帮我梳着头，我也告诉了他猫的来历，不过只说她有我一部分的灵力，所以有我的气息，并没有说这只猫是由我的神魂凝练而成。
师兄笑眯眯地瞧我：“那我要好好照顾她咯。”我索性转头抱住他劲瘦的腰蹭了蹭：“师兄知道就好，毕竟这也算是我啦。”
玉简有信息进来，我知道是时候了。
我柔和地亲了亲师兄。不含情欲的亲吻一触即离，师兄却一瞬不瞬地看我：“安安要走吗？”
师兄还是这么敏锐，我叹了口气。
“掌门最近的任务啦，就出去两天，很快就回来，师兄乖乖等我好不好？”我依旧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心里涌上了层说不清的倦意。
师兄静静地看我，幸好之前也偶尔会出这样的任务，他应当不会发觉。
“好吧，安安当然不用顾及我，毕竟你也一点都不在意我。”他果然又生气了，可我不能提前告诉他，否则他绝对会想方设法黏着我一起。
我在心底轻轻道歉，又去跟掌门告别。
其实这样的事，掌门隐隐约约知道些，仙界之前数个先天灵体大能陨落的浩劫，总有人有所猜测。师兄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知晓先天灵体修炼极其迅速，也只是加重了对我的担忧。
慈爱的老人望了我一会：“要平安回来啊。”毕竟没人具体了解内幕，他只知道我会经常出去。
我微笑着和掌门告别。
到了那道缝隙。
漆黑的雾气像一支箭撕裂了天地，这段时间天灾人祸频频发生，我们决定提前填补的时间。
已经有十数人或站或坐的在旁边，这次早就布下结界，非天生灵体不可得入。我冲他们打了招呼：“还剩下谁没来？”
最开始见到的年轻人想了想：“还有四个。”
我点点头，也席地而坐，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修炼起来。
很快人就到齐了。一位老人把我们都唤了过去，我认出来他是有名的大能。
“这是一条没法回头的路，”他目光中并没有悲伤，只有一往无前的决意，“我们既然决定要让裂隙永不出现，就要用灵力寿命填补的同时将自身镇压于此。换句话说，永不得超生。”
第一次见到的年轻人神色平静地自嘲道：“我们是灵力化形之物，本就不入轮回。这样也算是另类的永生了，就是痛了点、苦了点呗。”
大家相视而笑，彼此携手步入了裂缝。
其实真的很痛，黑雾冰凉如附骨之疽，在此间根本察觉不到时间流逝。而且进去之后就只剩下自已，变成了一人孤独地抗争。
身上灵力不再逸散，我可以确定自已已经死了。现在存在的只是一抹神魂，我几度有溃散之感，只是仿佛有什么东西遥远地拉住我，硬生生让我滞留于此。我几乎肯定是师兄做的，却只是无力地苦笑一下。
冰凉沉重的黑暗已经无法侵扰我，漂浮在黑暗里，我仔细感受了下，修仙界裂缝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以后也不会有先天灵体出现。
这样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