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清晨我打着哈欠来到了办公室,领导突然喊我过去。
咳,面对领导我还是带着点谄媚的,毕竟也算是打工人,某些时候我特别正常。
“怎么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甄祈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五官清秀的姑娘,回想自已收到的指令。
“上面来了指示,需要你。暂时不用炸,只是过去陪护一段时间。”
“啊,好的,”鹤微愣了愣,又问,“是去谁身边呢?”
“荷家小公子荷晴,过会会有人来接你。”
“哦哦。”甄祈看向窗户,车已经到了。再看鹤微虽答应得快,表情却有点神游天外的意思。
“去吧,车已经到了。可以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我有点云里雾里。之前也听说过不少人找“炸弹”陪护,因为安全还不用担心泄密,不过这小孩又叫我过去,真是……心情复杂。
收拾完东西上车,有几个眼神锐利的人打量着我,我不想理,索性低头玩手机。
一路无话。
目的地是一所精致的小别墅,莫名挺符合小孩的气质,纯白得像个童话。门口有个看起来挺慈祥的老人和洋溢着一股子玩世不恭气场的年轻男人。
“小姐您好,我是荷家的管家,小公子平常呆在主家,这次单独出来住让人难以放心,就安排了您过来,”老人谈吐得体,我没有感到那种贵族家呆久的矜傲,“麻烦您了,还请多照顾照顾小公子,他比较单纯。”
我也礼貌地笑笑:“当然。”
“我先领您过……”“不用,我来吧。”年轻男人截住管家的话头,冲我露出一个带点古怪的笑。
管家鞠了一躬,默认了男人的意思。
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有点不安。一路却挺安稳地到了门口。出乎意料,荷晴在门口等着。
见到他的一瞬间,我看到身前男人僵了僵。“小姐,这就是我、家、的小少爷。”格外加重了我家的三个字,我暗自思忖着走过去。
荷晴看见我,眼睛忽地亮起来,他有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偏生眼尾下垂,添了几分无辜意味。我倒想问问他为什么叫我过来,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打算两人独处时再问。他似乎没告诉家人我之前就认识他。
“你来啦——”尾音拖得我硬生生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他完全忽视了我身旁的男人。
男人倒也不生气,转头看向我:“忘记自我介绍,我是荷渊,荷家世代的家仆。”我点点头,敏锐地发觉男人并没有多么在意我的回应,他很快又盯向荷晴,眉目里毫无仆人的谦卑之意,反倒有股奇异的东西,就好像是……狂热?他似乎对荷晴有很强的占有欲。
荷晴瞧向鹤微,她神情淡漠,看起来很疏离。……不爽。他本意可不是这样,喊这个从来不存好意的人来可不是看她露出这副表情,她应该心疼他才对。既然他没做到,也可以滚了。
小孩低声说句什么,荷渊就离开了,但是走前他看向小孩的眼神让我的不安又涌上来。
“进来吧。”他准备带着我熟悉这个环境,语气都很愉悦,似乎没察觉到那男人对他的古怪。
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是啊是啊,他目前是我的陪护对象,可我好累,好烦。
不想管他,我很生气,我想任性一点,反正大不了就是在别人伤害他时主动同归于尽,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极端激烈的情绪在即将爆发时又被熟练地压制下去,整个人突然就废下去,无声无息,毫无情绪。
我在坠落。想死想死想死,内心有个疯狂的影子在尖叫。
“好,荷公子。”看吧看吧,我多正常啊。一切都是幻象,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没有。
(六)
其实在我家里,死亡是经常被提及的话题。父母总会动不动就高喊“那我去死吧!”“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掉!”年幼的我通常痛哭着说不是这样的,后来也麻木起来。
他们压根没想过死, 这只是威胁疏远我的手段罢了。如此看来,父母面具当真戴得极好。
开始已经强调过,他们是普通人,也不是有什么疯病。一定要说的话,我这个家族有种难以言喻的阴郁,令人窒息。不过母亲是个例外,她眼中总雾蒙蒙的,如同她的性情。她呀,一直活在自已的世界里,向来对我无动于衷。
我是伴随着孤独长大的。而现在陪护荷晴,这所庞大空洞的房子和他又让我孤独起来。我从原本压抑的环境里逃离成孤身一人的“炸弹”,总归还是舒适些的。可荷晴,看着他我总想到童话,他真真是朵单纯的花,活在他的世界里。
讨厌他自以为是地对我好,我真的!不需要……
荷晴很烦。鹤微就在他身边,却依旧疏离。假若只是这般他倒也不会这么暴躁,但荷晴还有一种,她就在深渊边上,只差临门一脚的感觉。
“我是让她来救我的,不是来拯救她的。”荷晴嘴角微抿。
他打算再试一次。
今天天色并不好,黑沉的天,一开窗就是冷冽的风刮个满面。这段日子并没有什么侵扰,我也在努力习惯和荷晴一起。自从搬过来便是在一屋睡的,无非两张床。
很快雨就朝地上扑来,到傍晚还打起雷。我没注意到荷晴吞了几粒药。睡前他背对着我坐了很久,起初没在意,直到空气中有了血腥味才反应过来。
我几步过去,发现他手里捏着小刀,另一条手臂上的伤已经交错纵横,心颤了颤。
童话世界裂开一道口子。
(七)
荷晴安静地盯着我。
叹口气,我轻柔地把刀拿走,又rua了下他软绒绒的黑发。“乖点啦,我去找一下医药箱。”
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突然低低地嘀咕一句:“疼……”
我安抚地对他笑笑:“很快就好了。”我不是很想问荷晴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是个让人难过的故事,不想听。
“你陪我睡觉吧。”
“?”
“我想让你陪我,不会做什么的。”荷晴拽着我的衣角,又重复一遍,神色里有种固执。
“好,我知道你不会做什么的。”我还是妥协了,小孩子探出软嫩的触角,想拉着我进入他的世界,倘若以前从未有人看到过他的祈求,那么为了过去的我也得陪。
最开始他只是皱着眉拉着我的衣角睡着,到后来就完全缩在我怀里,还四肢并用地缠着我。在这样充满安全感与占有欲的姿势里才睡得安稳。
我有点无奈,最后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