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心情很糟。虽然平常也这样,但被吵醒显然更让人生气。
小孩在门口满脸羞涩地看着我,我却只想扇他一巴掌。鬼知道睡个好觉有多不容易。
贵族应该要更懂得察言观色吧,希望他能看出我的烦躁然后主动离开。
他语气里有种浑然天成的从容:“真的非常感谢您救了我,特地带了礼物来。”
好吧,他看不出来。
“……没事,你赶紧回去,外面很危险,上次还不够明白吗?”我自觉语气已经足够冷淡。说实在的我已经非常不爽,但“家教”不会让我当场骂街。
贵族的娇花,不需要。不需要自得地窥探我的住址,不需要自以为是地来送礼,也不需要表达他习惯的“感谢”。他越温和,我就越恶心。
“啊,抱歉让您不开心,我不是故意的。我这次是偷溜出来的,没有人知道,而且买礼物把钱花完了。”
关我屁事,我只想告诉你去死吧。
“行吧,我过会送你到车站,再给钱。”我讨厌自已,不想这样,又戴上面具。
那孩子点点头,整个人看起来矛盾地腼腆又自然。我叫他进屋来,他就端正坐下,透出一种有教养的、格格不入的气质。
不愧是贵族。我得承认是有些嫉妒的,精致优雅,出生就呆在温室里,阴暗也仅限于某些勾心斗角,无须忧虑生存,这样的生活令人艳羡。
要知道对那些贫民,心情都需要放在活着之后再考虑。
小孩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安静地望着我。他长得十分美貌,这样形容一个男孩可能不太对,但我的确这么想。雌雄莫辨的美人,温柔、脆弱,让人止不住想疼惜。当然,也有一点想破坏的恶意。
“您怎么称呼呢?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鹤微。”
“很好听的名字,我叫荷晴。”他温和地说。
我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走吧。”
熟悉的车站,他固执地把礼物塞给我,说如果我不接受就再来。收下后他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些意味,还没仔细思考他就挥挥手离开了。
回到家,我掏出手机告诉领导自已很快就去上班,等待回复的时候搜了一下荷晴这个名字。
没有他的任何信息。
嗯……我居然不太意外。登录上公司的网址,每个人在成为“炸弹”时都会签署协议,这个网址一般来说只有公司的人可以浏览。
输入荷晴,我看着显示的结果挑了挑眉。
“荷家角落,小公子荷晴”
(四)
扪心自问,我并不讨厌现在的工作。
“炸弹”这个职业,跟杀手有点像,又不能说是杀手。从我年幼时就一直有招聘炸弹的人,但真正去做的很少。
这个工资不多,平常看起来也就是随便坐坐办公室。但当有人需要,这个人可以是至高无上的领导者,也可以是权高位重的贵族,我们就必须去死。
可能别的工作也会死亡,但没有任何一个会像“炸弹”一样把它放得如此明晰。
啊,想起来了,死士。我就是这样的吧。不过我连效忠的家伙都不确定。
做炸弹的人挺少,所以对真正呆在这个职位上的人反倒有点郑重,毕竟保密协议也签了嘛。
说到底,对我这样内心一直隐约有着不想活念头的人,这份工作还是蛮适合的。
网站上显示的荷晴照片精致又脆弱,内容也很简单,他不过是荷家悉心培育的“礼物”。贵族的教养孕育了他的气度和与世家阴暗完全不符的天真,这些都是为了献给某人亦或是在许多人之间辗转着被一次次折断脊梁。
不过这份“礼物”似乎没被送出去过?资料上没有详细描写,但我联想到见到他时的稚嫩,还是认为他没有弯下腰。
“……反正都与我无关。”我嘀咕着睡着了。
“不,与你有关。”
荷晴笑起来,去掉温柔的伪装,他看起来像是扭曲惨烈的鬼影。他想要鹤微,这个人要一直在他身边。
资料描述得不够详细啊,他早被献出了无数次。弯曲的不止脊背,还有灵魂。荷晴渴望一个人陪着他,直至死亡。鹤微单纯又温柔,还是个“炸弹”,非常好的人选。而且,他有点珍惜这个姑娘。
大概,算是救赎。
“请把我从无穷无尽的深渊里带出来吧……毕竟你救了我,就无法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