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语调里有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却是暗淡的,乌黑的瞳孔像一片流动的黑渊。
“……怎么就看不见我呢?”
是啊,为什么一直看不到你呢。我也在心里静静地想。
但他一直没有多悲伤的意味,现在也只是平和地问一句,就带过了人生里所有不公。
我罕见地有点手足无措。想抱抱他,可那副不值一提的模样,仿佛他自已都不认为是多么沉重的事,我又作何大惊小怪?
但是,但是——
他拖着满身伤痕站在我面前,若无其事地谈天说地。我做不到忽视,也不想再干着急。
气质一向温婉的女子轻声叹息,然后倾身过来——
一把子搂住了他。
面容清俊的男人明显怔了怔,这动作实在不像她会做出来的,有些粗鲁,也出乎意料。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有些费力的姿势,固执地抱着他消瘦的身体。
最终他还是放松下来,也伸手环住她,安抚地顺着她披散的乌发。
我想,他大概不知道自已的真实性情。
敏感,神经质,又在喜欢的事物上异常偏执。按俗话说,挺“犟”的。认定了就怎么都拉不回来,不撞南墙不死心。很多人不是不想接近,只是他毫无顾忌的满身尖刺让他们望而却步。
哪怕是我,也是花费许多功夫才叫他这般。但大部分时候也就停留在这里,他不愿意面对内心深处的情感。不是不愿意对我诉说,而是不愿意告诉自已,原来有那么怨恨愤怒那些绝望不堪的过去。
不想回忆那些情绪,因为太痛苦了。可越不去面对那道鲜血淋漓的伤疤,它就越不可能愈合。
(二)飞鸟
“你知不知道你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男人失控地尖叫着。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只是平静地歪了歪头,一语不发地注视着他,直到那尖叫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哽咽。
男人满脸泪水,哭得像个小孩,抽抽噎噎地哀求:“可、可不可以跟我保证、不要死?”
“……”长久的沉默化作尖锐的刀剑,刺穿鲜活跳动的心脏,划出不可愈合的伤痕。
“抱歉,我也没有办法,”女子面孔上漂浮起了难以言喻的悲悯,这不合时宜的慈悲叫那男人不由自主的泪水糊满眼眶,面前纤瘦的身影变幻成了模糊的水泡,然后她仍是那样,语调缓慢轻柔,
“我对死亡早有预料又毫不知情。那是一条从未涉足却无法回头的漆黑道路,我无法保证。”
男人呆呆看着她。
良久沉默后,他抬手狠狠擦过泛红的眼眶和面庞上干涸的泪水,低低嘟囔了句什么。
女子并未听清,不过显然也不在意。她再没看男人一眼,平静地略略转头,看着窗外的满天彩霞继续沉默着。
男人怔怔注视着她姣好的侧脸,直到夕阳落尽,深紫的幕布翻涌着席卷了大地。
他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女子一动不动如同僵死的身影,几不可闻地叹息,犹豫一会后还是起身离去了。
他离去的瞬间,女子轻柔地跃向窗外——如同衰落的雪鸟,寂静地结束了一切。
心脏跳得血管都要窜上耳边,男人难以置信地回头冲到窗边,听到绝望的嚎叫声连绵不绝,呆呆听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自已的声音,像破损的古琴一样发出不甘的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