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尹月就后悔了——她其实没打算直接把今日遇袭的事情告诉谢阳的，奈何正好在门口碰见了他，直接顺嘴就说出来了。
果然，谢阳瞬间神色一变。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尹月，见她身上沾了许多泥水，头发也很凌乱，顿时皱眉道：
“发生什么事了？”
尹月有些瑟缩地低下头去，低声道：
“没什么……”
谢阳见她嗫嚅着不肯说，便扫了一眼后面跟过来的刘云淡和蒋全。见他们二人也是一身的狼狈，顿时神色更难看。
他摇摇头，抬脚就往宫里走，一边说道：
“外面凉，先进来说吧。”
“是。”
尹月三人忙抬脚跟上，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蒋全和云淡是怕谢阳责备他们办事不力、没保护好尹月；尹月的思维则更复杂一点儿——
——谢阳救下她已是冒了巨大的风险，如果因为自已再给他找来什么麻烦，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不久后，谢阳捧着盏茶、在书房的圈椅里坐着，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了今天发生的事。
云淡最后一个说完，见谢阳一直一语不发，不禁有些忐忑。
他和蒋全对视了一眼，二人很有默契地齐刷刷跪下，一起喊道：
“奴才护卫小公子不力，请殿下责罚！”
谢阳用杯盖刮了刮茶叶，慢悠悠喝了一口，顺手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半抬眼道；
“不关你们事。起来吧。”
“谢殿下！”
二人大喜，连忙起身。谢阳点点头道：
“你们先退下吧，孤有些话要单独问阿月。”
说完他又放缓语气，补了一句：
“今天你们俩都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明日都放一日假，不用当值。”
二人见自已非但没有获罪，反而平白多得一日假期，顿时喜不自胜，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他们走后，谢阳转向尹月，问道：
“阿月，你说那马车里的女子头戴黑纱帷帽，那她还有什么特征吗？”
“她……”
尹月没想到谢阳会问这个，当即一愣。
她本想说没有，但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脱口道：
“她马车里有一阵很特殊的熏香，我隔着老远都闻到了。”
“那香气很浓，但不冲鼻子，非常清幽，闻上去……像是兰花香。”
“兰花香？”
谢阳略一沉吟，突然起身走到书架前，开始细细翻找。
尹月顿时摸不着头脑，问道：
“殿下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本叫《香乘》的书，里面记载着近百年来宫廷和民间最流行的香方……”
谢阳随口应答，没多久就找到了这本书。他翻开查找了一下，在其中名为“兰香”的篇章停住，扫了几眼，低声道：
“我朝与前朝的兰花香方中，最有名的便是笑兰香、胜兰香、肖兰香三种。
“其配方虽略有不同，但皆用到伍零陵香、藿香、甘松、白芷、木香、母丁香、官桂、玄参、香附子、沉香、麝香等香材，以模拟兰花的香韵。”
“其中，沉香、麝香、母丁香都是名贵香料。尤其是沉香，”他顿了顿，眸色深沉：
“沉香喜热，我朝本土并不产，所用皆是从琉岛来的贡品，为皇家御用。”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但尹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面色微变，低声道：
“殿下是怀疑……那女子是皇室中人？”
谢阳轻点头，又摇了摇头，道：
“虽是贡品，但民间偶尔也有富贵人家通过特殊渠道购得，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不过你们说她乘坐宽敞的马车，手下又有不输禁卫的护卫，想必身份及其尊贵，不是一般人。”
“孤会派人去查一查，近几年父皇将贡品沉香都赏赐给了谁，”他抬眼又看尹月，压低声音道：
“不过皇室女眷众多，单宗室的公主、郡主、县主便有几百位；再加上后宫妃嫔、亲王妻妾和她们的女性亲属，那更是不计其数。她们之间互赠香料也是常有的事。”
尹月闻言，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那女子的身影。她顺势补充道：
“殿下言之有理，不过……若真想查的话，不如从香料和黑帷帽两条线索入手，查一查近一年内死了至亲的皇族女子，应当更容易锁定目标。”
谢阳眼睛一亮，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说道：
“对啊，孤怎么没有想到，你倒是提醒我了。”
说完，他又低头看着尹月，补充道：
“不过，此人并没有要你性命，看来跟宁家并无大仇，应当也不会费力地来调查你的去向，更不会找到孤头上。”
“就算找到她，孤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只是调查一番，求个心安罢了。”
“殿下能为我想这么多，阿月已经非常感激了。”
尹月诚心诚意地说。谢阳略一点头，起身向外走，一边说道：
“今天你也受惊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走了几步，见尹月没有跟上，脚步顿了一顿，接着便转过头，眼帘微抬，露出一星儿笑道：
“怎么不走？莫非是还不困？”
“……”
他忽然来这么一句，尹月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接了。谢阳轻咳了一声，又道：
“哦，是我糊涂了，现在才戌时，还没到就寝的时候。你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
尹月摸了摸肚子，老实答道。谢阳于是打开门，招呼侍立在远处廊下的宫女太监们道：
“琅婵，你去取一壶醉卧春和一壶玉浆来。琅瑄，你去准备些小菜。同安，你找人一起搬一张小桌案并两把凳子……”
“殿下，您这是要和小公子去赏月？”
琅瑄不愧是谢阳肚子里的蛔虫，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同安和琅瑄都是话不多手脚利索的人，听他示下便立刻去办了。琅婵却有些担心地道：
“殿下，您不是刚去贵妃娘娘宫里用过晚膳吗？现在怎么又……”
“……”
谢阳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侧着脸睨了尹月一眼，慢条斯理地道：
“今天贵妃小厨房的菜孤不喜欢，没有吃饱。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是不是尹月的错觉，他总觉得刚走出几步的琅婵背影顿了一下，发出了“噗嗤”一声轻笑。
随着谢阳不满的视线射过去，琅婵急忙走得更快了。
尹月忽然想起了什么，抢上前几步拦住了琅瑄，将怀里油纸包一起递给她道：
“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酥点，是现成的，姐姐不妨就把这些装出来吧。”
琅瑄有些惊讶地接过尹月递来的吃食，隐晦地转头与谢阳对视了一眼，见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便对着尹月温柔一笑，道了声好，迈着小碎步迅速离开了。
尹月这时才想起来问地方，便对谢阳道：
“殿下想去赏月？去哪里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