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贵妃榻上,萧贵妃美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她慵懒地斜倚在软垫之上,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兴奋与好奇,“太子同那景国质子一同出了宫?”
一旁的小太监头垂得更低了,几乎是贴着地面,语气更加恭敬:“正是如此,娘娘。听闻昨儿个太子回宫时,怀里竟抱着一个人,而今日清晨便有人见到那景国质子从太子宫中匆匆而出,神色间似乎还带着几分慌乱。”
“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萧贵妃抚掌轻笑,那笑声如同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又隐含深意,“我们这位太子殿下,向来以沉稳著称,没想到竟也有了这样的把柄。”
站在一旁的心腹侍女眼中闪烁着狡黠,缓缓上前一步,凑近萧贵妃耳边低声道:“贵妃娘娘,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太子殿下与那景国质子关系如此密切,若是被陛下知晓,定会心生猜忌,不如借此机会向陛下进言,或许能一举动摇太子之位,为娘娘您日后……”
侍女的话未说完,萧贵妃已是轻轻抬手打断了她,眼神中闪过一抹深邃与算计。
她微微直起身子,目光穿过层层帷幔,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未来的风云变幻。
“急什么?”萧贵妃轻声斥责,声音虽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可鲁莽行事。太子虽有此过失,但毕竟根基深厚,非轻易可撼。况且,那景国质子背后亦有其势力,贸然出手,恐引火烧身。”
侍女闻言,连忙俯身告罪:“娘娘教训得是,是奴婢思虑不周。”
“再者,若此事不成反被太子察觉,我们又该如何自处?陛下对太子一向宠爱有加,仅凭这一点就想让他废黜太子,未免太过天真了。”萧贵妃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深不可测的城府。“起来吧,此事本宫自有计较。你去暗中打探清楚,太子与那质子之间究竟有何往来,又或是......达成了何种协议。记住,要做得隐蔽,切勿打草惊蛇。”
侍女领命而去,留下萧贵妃一人独坐于贵妃榻上,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榻边细腻的锦缎,
她重新躺回了软垫之上,闭目养神起来,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既要利用好这次机会削弱太子势力,又不能让自已太早的暴露出来。
楚翊这些年来渐渐独大,她不得不为以后考虑,她的幼儿不足七岁,可有她这个娘在,她的儿子一定会成为太子。
这深宫大院里,每一步都需步步为营。
......
霜月皎洁,下元之夜。
古街的青石板于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一茶肆前的摊位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糖人、糖画,年迈的糖艺师傅手法娴熟,顷刻间便将糖汁化作大禹治水之姿。
景叙目光流连,楚翊笑道:“在楚国,大禹被视为掌握人间水域的神灵,能够消灾解厄。”
“百姓在这一天会早早准备好美味的菜品和酒品,去三官庙祭拜水神水官大帝,祈求神灵保佑家人平安。”
楚翊认真说着,目光却没放在糖画上,而是柔和的看着身侧愣神的人。
“阿叙的家乡呢?”
景叙微微一怔。
楚翊自觉失言,刚要补救,却见身侧人凝眸望去,手指遥遥指着东边的群峦:“在那边。”
“下元节这一日,民间工匠祭炉神,也就是太上老君,我们不曾拜水神的。”
楚翊久久不语,半晌他出声:“你可恨我?”
“殿下算是救了我。”景叙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殿下想听真话吗?”
太子殿下轻笑:“方才还想同你坦诚相见,如今想来,你我之间大抵是说不清的,便不想了。”
“那边有人卖豆泥骨朵,想吃么?”
景叙没有说话,楚翊便去了。
他走后,景叙依旧站在原地。
这儿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昏暗的船灯街面上,突然映出了几个不同的人影。
景叙心一悸,人群中突然哄闹起来,那几个人推推搡搡,似乎喝的烂醉。
他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楚翊回来时,手里提着一袋热腾腾的豆泥骨朵,递给了景叙,“尝尝,或许你会喜欢。”
景叙接过,却没有立即吃,而是抬头看向某处。
“怎么了?”楚翊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
景叙摇头,“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会带着你回景国。”楚翊突然说。
景叙轻轻点头,却并未多言。
他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豆泥骨朵,微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仿佛能温暖心头的寒意。这简单至极的一道美食,在此刻竟成了难得的慰藉。
“殿下,你为何突然对我这般?”景叙忽然开口。
头顶的人装傻充愣:“哪般?”
“殿下,你知道吗?”景叙仰头看他,“我曾在梦中见过你。”
楚翊心里猛地一跳,面上不露分毫,道:“梦里?梦里阿叙与我做了什么?”
他刻意说的暧昧不堪,不曾想身侧人却扭头叹了口气,显然没被他敷衍过去。
景叙叹道:“殿下可知,在梦中您可不会称我‘阿叙’,殿下自然是杀伐决断的。”
话尽于此,多说无益,楚翊适时闭了嘴。
二人沉默片刻。
“你在景国过的不好,何必再回去。”
“倦鸟亦会归巢,何况是人。”
楚翊微微一笑,“那我该感谢那个梦。”
“什么?”景叙略微错愕。
“若我梦里果真杀伐决断,如今阿叙怎会在这儿同我心平气和的说这些?怕是早已刀剑相向,半分好脸色都不肯给我。”
“......”
“殿下,我身上,似乎并没有您想要的。”景叙语气中带着无奈。
楚翊垂首沉思,目光深邃似海,缓缓启齿:“阿叙,你且说来,我心之所向为何?”
景叙未答,只是静默地望向东方,夜色如墨,星辰稀疏,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织。
“权利?地位?”楚翊自问自答,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世人皆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然而我心中所图,又岂是这般俗物。”
景叙闻言,心中一动,却依旧沉默不语。
他知道楚翊的野心远不止于此,那是一种超越个人欲望的宏图大志。
时间仿佛凝固,直到月升中空,银辉洒满大地,两人依旧赏着景,一言不发。
“阿叙,你可知道,景国已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楚翊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你若放不下它,那你我之间终有一战。”
景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缓缓开口:“那是我的母国,即便它千疮百孔,也是生我养我之地。”
楚翊听罢,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景叙的为难之处,却也明白自已的立场无法退让。
他继续说道:“我亦不忍见你为难,若能找到一条两全之路,既能保全你的母国,又能天下归一,那便是最好不过。”
可他们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今夜的楚翊太不像楚国的太子了,连带着他也不像一个质子。
楚翊把话说的很明了。
昔日,景国与楚国之间战火连绵不绝,硝烟弥漫整个战场上,刀光剑影交错,喊杀声震天动地,仿佛连天地都为之颤抖。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士兵们身着残破的铠甲,手持断刃。
许多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无力回天。
血腥与焦糊,那是肉体被焚烧、土地被炸裂的气息。战马嘶鸣,却无人能够安抚它们的恐惧与不安,只能任由它们在战场上狂奔、死去。
家破人亡,妇孺老幼,流离失所,哭泣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曲凄凉的挽歌。
村庄被焚毁,田野荒芜,曾经的繁华之地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生命如同草芥一般被轻易收割。
然而上位者眼中只有成败。
目睹了一路战争惨状的景叙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