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犹如失心疯一般,脚步踉跄的冲上去,抓着宋玥薇一顿捶打叫骂。两三个女使都没能拉开王氏,宋玥慈被打了一顿,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旁若无人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般失态,是林如蔓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惊慌失措间,强自镇定下来,忙指挥满屋的女使上前合力将发了疯的王氏拉开。
王氏被拉开后,仍是咒骂不断,言语不堪入耳。
一直在旁冷眼观看的林若瑶,难得的蹙了蹙眉,默不作声的退到了门边,仿佛随时随地就要走。
听到这边的动静,原本被“请”到茶房吃茶的池莲,焦急的冲了进来,双臂一展,将宋玥薇护在了自已身后。
章嬷嬷进来后,哀嚎一声,哭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还动起手来?仔细气急伤身啊姑娘!”
章嬷嬷到底老练,训斥了丁香几句,立即安排人将宋玥慈送回青萝馆,
又冷着脸对林如蔓和柳若瑶道:“两位少奶奶虽是年轻,但婆母怒火攻心,怎的都不知道极力安抚?倒让人看咱们长房的笑话。”
林如蔓与柳若瑶二人并排而站,垂眸只得听着章嬷嬷喋喋不休的埋怨。
等到日落西山,这一出闹剧才算落下帷幕。
宋玥薇陪林如蔓走在廊檐下,因着今日宋玥薇极力举荐,王氏又如此疯魔不讲道理,林如蔓也放下了最后一层戒备,对宋玥薇缓缓道出长房近日发生的一些事情。
原来,自上回大姑娘回来哭诉一番后,王氏才明白,自已那金尊玉贵的女婿,究竟是个什么人。
难怪,难怪华儿吃遍坐胎药,私下里又是针灸,又是补药调理,就是没有胎相。
辛苦几年,长女与楚王竟然都未圆房。可叹,她还让女儿吃了这么多苦药汁子,受了那诸多的罪,临了都是惘然......
苦思冥想,她才决定办这么个宴席,想借此给宋玥慈某个好亲事,谁知这蠢货,跟魔怔了似得,一直想着顾存安那个狗畜生。
她两个好好的女儿,都被顾存安的这个猪狗不如道貌岸然的东西给带累坏了,怎叫她不急不气......
宋玥薇知道,林如蔓本性也不算坏,但是立场不一样,她能告诉自已这些,委实难得了。
因此,她又对林如蔓说了一些宋家族亲之间,谁与谁关系最好,谁与谁有过节,届时安排席位,该避开的要避开,以免在宴席上惹是生非。
林如蔓自然感激,能说出这些,也看得出宋玥薇是真心想她在这个家站稳脚跟。
二人商议一番,宴席敲定在立秋的那日,又说了些细枝末节,直说到女使们开始掌灯,才各自散去。
王氏将这些天的隐忍与郁闷,胡乱发泄一通,等冷静下来后,又一言不发,唯剩暗自垂泪。
尽管章嬷嬷从旁轻言细语的安慰着,王氏仍然死死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在萍小娘处吃了几杯老酒的宋启元,得知此事后,匆忙而来。
然而他不来还好, 一来,王氏便斗志昂扬的对着宋启元又掐又打。
二人打斗之间,多宝格上的玉器摆件,比如青玉花樽,琉璃盏,和田玉宫灯,羊脂玉马,以及沉香木雕刻的山水摆件,都被撞掉了不少,“叮里哐当”碎了一地。
章嬷嬷扼腕叹息之余,忙叫人来把宝物都抱走,这一府的主君主母,愈发没个样儿了。
喝了酒的宋启元,走路都有点打摆子,哪里招架得住这等疯妇行径,一张老脸被王氏的指甲刮了好几道口子,惹的宋启元暴怒不止。
“王昭柔!你要是真的疯了,以后这个家里,就再没你说话的份儿!以后林氏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许你置喙半句!”
王氏还真就吃这套,被宋启元这么一威胁,便又歇了力气,掩面大哭起来。
宋启元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踩着一地的碎渣子,对章嬷嬷呵斥道:“你们主子神志不清时,做下人的很该从旁劝阻,万不该让她糟践家业。从今往后,梅香苑里不许再放这些贵价的摆件,免得她哪日又发疯,不知家业难挣!”
“宋启元!你这个王八蛋!你毁了我华儿一辈子啊!”
宋启元呼吸淤堵在胸腔,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指着王氏,眉头紧蹙,咬牙切齿道:“我都是为了华儿好!不管怎么说,华儿都是身份贵重的楚王妃。她只要守好这个身份,等楚王玩够了浪子回头时,她只会感激我这个做父亲的!再说了,难道她就没有错?这么长的时间,楚王夜夜都在王府,她就一点机会都没有?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这是你一个做父亲的该说的话吗!”
王氏气急,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宋启元见状,垂头丧气,即便再不愿,也还是抱起王氏,气喘吁吁的将她放到床榻上,赶紧让丁香去请孙大夫来,眼下狼藉一片,请御医已不合适,家丑不可外扬,即使内里烂了,面上的功夫都不得不做。
这样想着,宋启元唉声叹气的看着昏睡的发妻,她的发髻散乱,珠钗尽失,眉心紧紧锁着,再没了往日意气风发之态。
一时间,宋启元心中竟有些伤感,二人什么时候,就走到了这一步......
女使们只管过来打扫,谁都不敢说话,香橼拿着簸箕,一点点捡干净地毯上细小的碎瓷渣子。
她蹲下身子,心中虽忐忑不安,但还是大着胆子,慢慢往宋启元的脚边挪去。
香橼把心一横,手背“一不小心”被瓷片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沁出了一滴艳红的血珠,香橼娇声低呼,又将受伤的手背放在嘴边吸了吸......
如此明目张胆的勾引,让旁的女使看的瞠目结舌。
被那声低呼吸引的宋启元,转头一看,原是个相貌清秀,年纪轻轻的小女使,仔细一看,这女使的脸,还有些肖似王氏年轻的模样儿。
女使与王氏的直来直去的暴脾气不同,她清纯中带着一丝魅惑,眼中的目光如此大胆,是个男人,都明白这小丫头在想什么。
而就是这般低劣又大胆的做法,令宋启元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光。
他老脸一红,不自然的将目光转过去,看了看王氏,又忍不住转过来看那女使,小丫头已经低下头再度去清理地毯。
宋启元舔着脸问道:“叫什么名字?”
香橼闻言,心中狂喜不已,自已离目的又近了一步。
她抬起头来,一双大眼无辜的看着宋启元,声音娇柔,懵懂答道:“回主君的话,夫人给了名,叫香橼。”
“嗯,既受伤了,就回去歇着吧,你们夫人心善,不会责怪你的。”
章嬷嬷闻言,鄙夷的瞪了宋启元一眼。
宋启元根本没看见章嬷嬷的表情,他的眼珠子,顺着香橼露出的一片脖颈,直往衣衫处望去,恨不得掉进那一片温柔乡中。
等回过神来,宋启元暗想,自已沉浮一生,怎么叫个模样中等的女使给撩拨的心猿意马?难道是喝多了老酒?
香橼乖巧应是,顺势将手中的簸箕,交给了旁人,又偷偷看了一眼宋启元,刻意扭着腰肢,转身往外走去。
章嬷嬷冷眼看着,看这副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等夫人醒了,必得好生劝慰夫人保重身子才是......
小半个时辰后,孙大夫来了。
此时,梅香苑主屋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少了好些物件。
宋家长房的事儿,孙大夫无心过问,医者仁心,他收回目光,来到王氏的卧榻前,隔着一层纱帐,替王氏把脉。
片刻后,孙大夫心中有了数,也不多说什么,只问现下在服什么药,可有施针,又问平日饮食起居如何。
宋启元哪里知道,他神色讪讪,把目光投向章嬷嬷。
章嬷嬷心知肚明,赶紧跟孙大夫一一交代清楚。
孙大夫听完,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他起身借书房开方子,与陪同在侧的宋启元道:“宋大人,大夫人已经是第二回了,若是不好生保养,怕是寿数不长久啊。天大的事,也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孙某先为大夫人施针,您着人去济世堂抓药回来煎煮。”
宋启元挂着笑脸应下。
孙大夫想了想,又道:“如何煎药,用多少水,什么火候,需忌讳什么,孙某现在都写下来,您交给大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让她们小心照顾着。”
见他行事如此仔细,只管医治病人,旁的话,一概不问,宋启元也拿出了诚意,给了一笔丰厚的诊金。
孙大夫想到最近正筹集药材,当仁不让的收下了。
反正这里头该有四姑娘的钱,他借着此事拿回来也好。
等孙大夫施针离开后,宋启元也像模像样的跟章嬷嬷还有丁香几人交代了几句,无非就是要她们好生照看夫人,不得惫懒。
他扫了一眼卧榻上的王氏,见她仍昏睡着,想了想,便毫无顾忌的说自已书房还缺个人伺候。
章嬷嬷一听,想说新买来的小厮里,有个机灵的。
但还未等她开口,宋启元便明火执仗要走了香橼......
宋启元一走,章嬷嬷终是忍不住,手指颤抖的指着宋启元离去的背影,痛心疾首的骂了一句:“不要脸!”
然而,这骂声犹如黑夜中的蚊子,嗡嗡两声,什么作用也没有。
丁香掀开西次间的水晶帘子,去看大夫人可有转醒,却见大夫人睁着红肿的双眼,披头散发的躺在床榻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顶的月影纱帐,不言不语,不喜不嗔。仿佛木头一般......
想来方才主君要走香橼的事儿,大夫人已经听到了。
但她们这些做女使的,能有什么办法?
主子不安,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丁香没有犹豫,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伺候王氏。
章嬷嬷扫了一眼从定风居传话回来的小女使道:“少奶奶人呢?”
小女使没有请来林如蔓,战战兢兢道:“少奶奶说,既有孙大夫在,她就不来了,明日一早分派完庶务,再来给大夫人请安。还说...还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少奶奶还说,若是大夫人这里缺人,就先挪了娴蓉姑娘来用,毕竟娴蓉姑娘是大夫人买回来的,一直放在定风居,他们两口子于心不安.....”
章嬷嬷气急,破口大骂:“什么于心不安,我看她是不安好心,婆母病了,她做儿媳的理当过来侍疾!”
“嬷嬷......”
“糊涂东西!自去廊檐下跪两个时辰才准睡!”
小女使心中委屈至极,但又无可奈何,遂垂泪应是,磨磨蹭蹭的去院子门口的廊檐下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