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娘子才走两天,京都多了桩新鲜事。
皇后娘娘偶感风寒,回京不久的晋王殿下担忧不已,不仅亲自侍疾七八日,待皇后娘娘好些了,又前往京郊的凌云观闭关小住,斋戒沐浴,全心全意的为皇后娘娘祈福。
晋王此举,连圣上都在朝堂上破天荒的夸赞了几句。
据说,有胆子大的已经准备启程,以避暑为由往凌云观去了,大约是想看看能不能遇上晋王殿下。
有人递帖子,想邀宋玥薇一道去,宋玥薇婉拒,直言自已正跟着长嫂学管家理事看账本,其中千头万绪,实是没有精力同去游玩。
因此还得罪了一两个“老友”。
从前,京中的贵女们办茶会雅集时,也会邀约宋玥薇参加。毕竟镇北大将军的嫡女,这个身份摆在这儿了。
可是,宋玥薇实在对这些活动提不起兴趣,但又不好拒绝,只能无奈地应承下来。
然而,当她真的去了之后,却遭到了众人的嘲笑和讥讽。
那些名门闺秀们觉得她太过寡淡无趣,也没什么才情,连她长姐宋玥华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这让宋玥薇感到无比的尴尬和委屈。
于是,宋玥薇就不大愿意去了。即使偶尔被宋玥慈强行拖去,她也会选择尽量躲得远远的。
每当有人要她作诗时,她便推脱说自已不会;要是让她下棋,那更是不可能了,她说连棋子都没摸过。
除了做茶还算有点心得外,其他方面她几乎一窍不通,性子又胆怯,这是外头人对她的评价。
那些名门闺秀们嘲笑了她一段时间后,渐渐失去了兴趣,开始转而嘲笑其他人。
毕竟身份摆在这儿,她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就这样,时间一长,宋玥薇的名声也慢慢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她喜欢做茶,而且做得不错。
而她自已呢,则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不爱出风头,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茶案边。
渐渐地,京都的名门闺秀们发现,只要宋玥薇不惹事、不出头,还是挺让人省心的,不知不觉中,硬是把她给看顺眼了。
谢玉敏小产之事,被文安郡主瞒得严严实实,而被打死的女使,恰好是星河那位同乡拖到西郊的乱葬岗掩埋的。
得知这个消息时,宋玥薇正在和卢娘子一道清点母亲留下的嫁妆。
然而,现下这件事却再度被林如蔓提起,这说明事态似乎又有了新的发展。
按常理来说,在文安郡主的庇护下,谢玉敏应当是被小心翼翼地养在闺阁之中,等待出嫁才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呢?
此时,水云轩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一串串绿色的小葡萄已经挂在了架子上,碧绿的色泽,看起来十分诱人。
宋玥薇与如意、池莲三人围坐在圆桌边。如意手里握着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池莲则捧着一个盛满清水的阔口红泥瓦缸。
主仆三人将荷花的花瓣轻轻分开,然后摆放在红泥瓦缸中,一同欣赏着颜色娇嫩,新开的荷花。
“那个煎药的女使,死前一直咬定自已也不知道为什么安胎药里会有红花、牛膝和甘遂。”如意一边摆弄着手中的荷花,一边轻声说道。
宋玥薇伸出细嫩的手鞠起一捧水,小心翼翼地浇灌在荷花的花瓣上,一边道:“文安郡主这样的人物,岂会在女儿的安胎药上大意行事。皇宫大内,贵人们每一次熬药后的药渣,都会由医官再度检验。想在这上头动手脚,就是自寻死路。如此一来,最后一次的药渣,肯定被旁人动过。”
上一世,宋玥薇不是没想过母亲的药会不会被人动过手脚,但孙大夫行事谨慎,药渣他都查验过,绝无问题。
“她矢口否认煎药的过程中一步都没离开过,既如此,旁人想做手脚然后陷害她,也没有机会吧。”
宋玥薇目光一闪,对池莲吩咐道:“也不需要在煎药的时候下手。”
正说着,星河便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月洞门处。她跨过门槛,步伐稳健的朝葡萄架这边走过来。
“姑娘,那女使的老子娘是京郊百里庄上的农户,她家里头昨夜走水,实在惨烈,一家子老小,全都丧命火海。”
星河带着新的消息赶回来时,气息仍然稳定,习武之人,调整自已的气息是基本功。
听了她带回来的消息,宋玥薇虽觉心惊,但想一想,又觉得不意外了。
她让人给星河端来一碗冰镇莲子羹来解渴,这大夏天的跑一趟,星河的衣衫都汗湿透了。
如意赶忙拿了团扇,给高她一头的星河扇凉。
“脸晒的这般红,等下要脱皮了,姑娘让你戴帷帽遮挡一二,你愣是不肯,到底还是女孩家,回头长了麻子出来可怎么好?”
“我又不是闺阁小姐,戴那劳什子做什么?姑娘才不会嫌弃我。”
池莲接过话道:“万一有登徒子看上你了要欺负你呢?”
星河一笑:“我这身腱子肉白长的?一拳过去,我能把欺负我的人打飞到三丈开外。”
众人闻言纷纷无奈的摇了摇头。
宋玥薇见状吩咐人去取自已的珍珠绿玉膏来给星河敷面,心中却开始思忖星河带回来的消息,这必定是有联系的。
星河轻抿了一口莲子羹,顿觉通体舒畅,如同一股清泉在体内流淌。
然而,一想到那惨死的一家子,她心中的愤恨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不禁感叹文安郡主真是心如蛇蝎。
“百里庄乃是文安郡主的私产,她若想拿捏那一家子,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宋玥薇眉头紧蹙,仿若在剖析着这复杂的局势。
“依婢子之见,想必是有人妄图借此机会,将事情闹大,让文安郡主陷入尴尬之境。”
如意取来珍珠绿玉膏,用竹片在瓷瓶中轻轻刮下一点翠绿色的膏体,轻柔地帮洗净脸的星河敷面。
星河初来时,宛如一颗未被雕琢的璞玉,肤色黝黑且粗糙,人也沉默寡言的,就是食量大,干活也如黄牛般勤恳,力气更是大得惊人。
在水云轩的悉心调养下,这几年她的肌肤竟如羊脂白玉般皙白娇嫩。几年的功夫,个头已经是所有女使中最高的一个了。
宋玥薇依旧眉头紧蹙,似那皱起的湖面,难以平复:“即便如此,手段也未免太过残忍。与那无辜之人又有何干系呢?”
至于谢玉敏,她的恶果自当由她自已去承受,这辈子休想再将自已卷入其中。
想了想,宋玥薇看着正安安静静被如意按着敷面的星河又道:“你这两日暂且不要去找你的同乡了。”
星河顶着一张绿油油的脸,如那雨后的荷叶般连连点头。
众人见状,都被她这副模样逗的啼笑皆非。
良久后,池莲见宋玥薇气定神闲的模样,心生疑惑,不禁问道:“姑娘,别的且不论,您看上去似乎丝毫不担心晋王殿下他们的安危啊。”
宋玥薇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浅笑:“若是没有晋王殿下一同前去,我或许还会忧心忡忡,坐立难安,但是有他在,那就如同有了定海神针,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晋王殿下当真如此厉害吗?”池莲坐在宋玥薇身旁,双手托着腮帮子,如那好奇的孩童般继续追问。
“嗯。晋王殿下,有勇有谋,你只看姑墨举国之力的那一战,父亲说,那一次,晋王殿下带去的兵马,只有姑墨一半。足以说明他取胜靠的是这里”
宋玥薇说着,点了点池莲的额头。
上一世,若不是晋王殿下,自已恐怕连报仇雪恨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三思而后行,做了就不要后悔。
在天牢中她失去生存意志时,他又说,人该往前看,如今前路已经扫清,你为何不试着活下去?
活不下去,大仇得报,连支撑自已活下去的恨意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