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张道古见西门君遂矢口否认,说道:“你先是逼陛下斩杀李存孝和薛阿檀二位将军,昨日在安化门阻止新军入城又失败,便恼羞成怒,铤而走险,因而让张保深夜发动兵变,如果不是陛下早有准备,就让你得逞了,种种迹象都表明,张保背后之人就是你,还需要什么证据?”
王仲先说道:“张道古你身为大理寺卿,办案时证据都是用猜的吗?你如此不懂法度,臣请宅家革了他的职。”
李晔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群臣。
王仲先和西门君遂说得没错,办案要请证据,攻击他们的朝臣都静了下来。
徐彦若看了眼边上的站立的新军士兵,顿时心中一动,立刻说道:“陛下,禁卫军乃是天子亲军,神策军屡屡谋反,也不再适合允当禁卫,臣请由新军替换神策军担任宫禁之职。”
李晔立刻开口说道:“徐爱卿所言有理,以后就禁卫军就由新军充任吧。”
西门君遂立刻说道:“宅家不可,宫廷重地,可不是什么军队都可以进来的,禁卫军向来由神策军充任,怎能说换就换?”
刘季述也说道:“神策军数万之众,对天子不忠之人只是少数,这一批不忠,再换一批就是。”
李晔冷笑一声,还没开口,杜让能抢先说道:“神策军已经烂到根了,哪还有忠心之人可用?再说了,皇宫是天子的家,家里的侍卫不忠,当然得换,你一个天子家奴,有何资格反对。”
“你……”西门君遂被杜让能怼得哑口无言,杜让能确实没说错,皇宫是天子的家,天子换自已家的侍卫,他一个家奴有什么权力瞎BB?
刘景宣见西门君遂吃瘪,立刻站出来对杜让能道:“皇家无私事,西门军容过问一句有何不可?我等虽然天子家奴,但同时也是朝臣,和尔等无异。”
宦官们见天子没有深究昨夜谋反的幕后之人,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崔胤冷哼一声,讥讽道:“和尔等无异?尔等不过是天子家奴,天子降恩,才赏尔等一个官职,你们还真当自已是个带把的了?”
崔胤外表看上去老成持重,实则为人阴险狡诈,善于阿谀附和的小人,早就与朱温勾结在一起了。
但此人痛恨宦官,此时可以一用,历史上昭宗铲除杨复恭,就是与他日夜在一起密谋而成的。
崔胤的话说得太过尖锐,正所谓打人不打脸,崔胤一开口就击中了宦官们心中的痛楚,宦官们顿时就炸毛了。
“崔胤你个老匹夫,早上吃的是大便吗,满嘴喷粪?看杂家不撕烂你的嘴!”刘景宣作势要动手撕崔胤的嘴。
宦官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大权在握,特别是合称“四贵”的左右神策军中尉和两个疏密使,一个掌控禁军,一个参预机密,是唐末朝廷最具权势之人,不但能左右朝政,还废立皇帝,哪受得了一个文官如此毒舌。
也就是在朝堂上,宦官还有所顾忌,要是在没人的地方,说不定直接就杀人了。
崔胤毕竟是个文官,见刘景宣要吃人的样子,吓得脖子一缩。
陆扆立刻站出来,怒指着刘景宣喝道:“你要干什么?朝堂之上,天子跟前,你还想动手杀人不成?”
宰相陆扆也是直率之人,敢于冒颜上谏,更别提这些宦官了,见宦官们如此跋扈,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历史上,李晔坚持对李茂贞用兵,陆扆和杜让能都坚决反对,结果杜让能被一顿斥责,而他直接被罢官。
好在历史已经改变,陆扆反对昭宗那番话还没说出来,否则此时朝堂已然没了他的位置。
刘景宣见陆扆用天子来压他,只好忍了下来,否认道:“谁说咱家要动手了?咱家就是嫌崔老匹夫那张嘴臭。”
崔胤见刘景宣软了,冷哼一声道:“老夫嘴臭,那也是被尔等熏的。”
刘季述瞪了崔胤一眼,说道:“你那张臭嘴是真的欠撕。”
“那你来撕啊!”
崔胤最惯见风使舵,他笃定宦官们不敢在朝堂上造次,胆子也大了起来。
刘季述可不是善类,他连皇帝都敢幽禁,何况一个文臣,见崔胤挑衅,对李晔一拱手说道:“陛下,这可是他自已让臣撕的。”说罢就朝崔胤逼了过去。
历史上,也就是在之后几年的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一月,刘季述趁昭宗沉睡之际,率领禁卫士兵一千多人,突然发动宫廷政变,囚禁了昭宗,拥立太子上位。
当然最后他也没落得好下场,就在他幽禁昭宗的次年,崔胤指使都将孙德昭等人杀死了他和王仲先,并迎回昭宗复位。
可以说,刘季述和崔胤,这二人天生就是一对冤家。
宦官要动手,以杜让能为首的一众朝官自然不会作壁上观,上前就去拦。
眼看朝堂要失控,李晔一巴掌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上,喝道:“够了!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场。”
李晔当然可以直接将宦官们拿下,但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解决宦官问题,有些事情还需要借助他们自已的口说出来。
群臣见天子发火,都规矩的站回了原位,但眼中的火气却没有消,南衙北司两派人都心中有气,不时的对瞪一眼。
只有孔纬和张濬一党默不作声,小心翼翼站着不动。
所谓南衙北司,即是指办公地点在宫城南边的朝臣,和办公地点在宫城北边的宦官,这两派之争从德宗时起便开始了。
不过虽然两派争得凶,此时此刻,一派肃杀之气,连大殿上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新军将士,他们都是人精,哪敢明目张胆的在朝堂上造次。
况且北司宦官们心中有鬼,不过是在强撑面子,做作样子罢了。
李晔见群臣都规矩站好了,这才对身边的胡清说道:“宣旨吧。”
胡清朝李晔一躬身,转身拿出早就带在身上的圣旨,干咳一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开头,始于明太祖朱元璋,唐朝时的圣旨多以“门下”为开头,因为圣旨一般由门下省审核颁发。
但李晔是个穿越者,一来他听惯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个开头,二来他这份圣旨并没有经过门下省,是他跳过门下省直接颁发的。
他要的就是增强自已的皇权,趁今日新军在侧,他要打群臣个措手不及,以此开一个先例,将他的规矩定下来。
“自今日始,宫廷禁卫改由大唐皇家陆军第一军充任,原驻城内的神策军全部撤出城外,没有宣诏,不得入城,钦此!”
胡清念了一堆引经据典之词后,终于念到了正题。
这“钦此”二字在唐朝也是第一次出现,历史上,要到明清时期才开始在圣旨末尾加上这两个字,意思是如假包换。
胡清话音一落,朝堂内顿时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南衙朝臣们个个面露满意的笑容,朝臣们的春天要来了。
北司宦官们则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虽然他们已经猜到今日天子要对宫禁下手,但没想到天子竟然将整个城内的神策军都迁到了城外。
要知道,神策军负责宫禁已经上百年了,一直以来都是宦官们手中左右朝政的利剑,也因此他们才能在皇权交替之时,扶持有利于他们的新皇上位,如果让神策军撤出长安城,他们就会成为失去牙齿的老虎。
宦官们说穿了还是天子的家奴,没有允许甚至都不能出宫,以后宫中没有了他们的军队,他们就只能乖乖的当一个奴才,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还让神策军撤出城去,以后就算他们能出宫,城中也没有他们的一兵一卒,即使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还是由宦官担任,大军在城外,也是鞭长莫及,根本起不到丁点作用。
“陛下,虽然昨夜张保谋反,但怎能因他一人之过,连累整个神策军?换掉宫廷禁卫,臣等无话可话,可驻守城中的神策军,他们有何过错,竟然要将他们全部迁出城外,陛下此举,是否惩戒过重?况且长安城防责任重大,岂能轻易换掉,再说新军只有区区三万人,根本不足以拱卫京都。”
第一个忍不住的还是西门君遂,他可是观军容使,全军的监军,以及左神策军护军中尉,长安城防一直是他的部下在负责,这道圣旨无异于让他变成了光杆司令。
“军容说得在理,宫中禁卫失职,可城防和巡防一直都尽心尽责,并无过错,为何连他们也一并撤换?”宦官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刘景宣当然也是坐不住的。
今日大朝会,再加上昨夜禁卫谋反,所以京兆尹李知柔也来上朝了,见刘景宣说巡防无过错,立刻怼道:“刘中尉,真不知道你是眼瞎还是心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谁不知道巡逻官兵比土匪更可怕?土匪还会讲一点道义,你们巡逻的神策军,欺负起百姓来那真是毫无底线,百姓苦之久矣。”
徐彦若接口道:“城防就更别提了,自前朝黄巢攻入京师,哪一次不是弃城而逃?指望你们神策军守城,还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刑部尚书张祎也说道:“神策军欺负起百姓来,一个顶十个,打起仗来,十个打不赢一个,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年对河东李克用和西川王建用兵,哪一次打胜了?在我刑部,控告神策军行凶的卷宗,堆起来都有一座城门高了,如果这也算是无过的话,那什么才叫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