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两日的雪,今日终于是停了。岚映院里,几个婆子急忙把地面的积雪清理干净。
“你们动作快些,别磨磨蹭蹭的。”丹屏站在屋檐下,指着那三个婆子说,“别耽误了次妃出门。”
等丹屏转身进了屋,三个人才露出不满的神色,对着屋子翻了好大个白眼,又小声呸了一声。
“神气什么,天天摆着次妃的款对我们呼来喝去的,说到底不也是个不受宠的弃妇。”
旁边铲雪的婆子拉了拉她:“你小声些,别让里面听见了,红兰的下场你忘了?”
刚才说话的婆子也想起了还在养伤的红兰,顿了顿又说,只不过声音比刚才更小了:“红兰也是倒霉,这么点小事,就被打得几日都下不了床。”
“谁说不是呢。”说着,她同情地摇摇头,“就是可怜了红兰的娘,守在闺女床边哭了几日了。”
“次妃侯府出身,治家这么严喃。”离得稍远一点的婆子,也借着扫雪的功夫凑了过来。
“我看啊,就是觉得王爷没来,她没了面子,红兰正好撞到枪口上了,才不是什么治家严。”
红兰是岚映院的小丫头,做着洒扫的差事,爹娘都是王府的老人了。
那日,郑蔓去二门处没等到南宫祎,从二门到岚映院,一路上心里都存着气,回到屋子见红兰打扫屋子时,将她要拿去洗的衣裳掉在了地上。
红兰替自已辩解了两句,郑蔓不顾她的求情,当即唤了人进来,将红兰拉在院子里以伺候不尽心的名头打了她几棍子。
“唉,我听说碧落院那边,人人都得了新棉花,刘婆子用这个给她才出月子的孙子做了条新被子。”
“卢次妃出手真是阔气,哪像我们呀,除了月钱就没有什么子儿。”她可是听说,在碧落院当差,经常拿赏银呢,就是可惜自已没被分到碧落院。
“你若是想去,本次妃亲自送你过去。”刚出门的郑蔓站在三人身后,将她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转身,便见到黑着一张脸的郑蔓站在那儿,也顾不得地上还没扫干净的雪,急忙跪在地上求情。
郑蔓哼了一声,出门的心思也没有了,转身几步上了台阶回屋去了,留下一脸惶恐不安的三人跪在院子里。
“丹屏姑娘……这?”三人只好看向丹屏。
丹屏皱着眉看了她们一眼,随后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背后嚼主子舌根,就该发卖了出去,次妃心善,罚你们一月月钱,将院子打扫干净后下去吧。”
前有红兰的事,院里的人本就对郑蔓颇有微词,也不敢再对这三人罚重了。想到这几日院子里人心涣散,多有不满,丹屏心里叹口气,再这么下去,可就不好了。
“多谢丹屏姑娘。”
当着丹屏的面儿她们道了谢,等丹屏进去了,刚才最先说话的婆子没了忐忑,又是一脸的不甘。
“次妃,院子里这几天说闲话的人多了起来,您……”丹屏看了郑蔓的脸色继续说,“也该管管了。”
郑蔓烦躁不已,这么久了王爷都理她,她哪里来的心思管这些下人,难不成她就这么放弃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进的王府。
还有那碧落院,不是像桶一样,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到吗,不就是给了点下人好处嘛,也值得她到处招摇。
“都怪那卢葭,真当天下就她最有钱似的。”
郑蔓满口抱怨,她虽是侯府嫡女,可进王府时,母亲给她的嫁妆不是很多,侯府总共也就给了她五千两银子。
外人只看到侯府风光,可里子早就不是那么光鲜亮丽了。侯府人多,每月的花销不少,叔伯和他父亲在朝中每年的打点也不少。
当年的事本就散尽了大半家产,这些年若不是卢家送来的钱,只怕更难,母亲也要把她们二房大部分的钱留给大哥和弟弟,能给到她手里的自然不多。
祖父和父亲他们又自诩是世家大族,放不下自已的清高,不说经营新的产业,就是祖业也是经营得半死不活的。
想着刚才的婆子说她小气,她也是有苦说不出,心里直泛酸。
“可是次妃,有些院里的事还是得靠她们去做,她们做得好,您也过得舒心些不是?”
丹屏话里的道理,郑蔓当然明白了。罢了,她点头吩咐丹屏拿药和补品,让人带着东西去一趟红兰那儿看看。
“是,那次妃还出去吗?”
“出去走走吧,反正也没事。”郑蔓叹口气,左右在屋子里也闷得慌,还不如出去走走。
主仆二人,这又才出门去。
碧落院那边,卢葭也正准备出门。
前几日从俞家回府时,在二门摘的梅花已经开始凋谢了,正好今日没有下雪,卢葭提出要去摘梅花。
王府后园里有一个梅林,里面的梅花树形态各异,如今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她要出门,谷雨等人自然忙碌一番,给她的小手炉里添足了炭火,芒种又将她那件狐狸毛的斗篷给她穿上。
确定不会冷着她了,几人才提着花篮带着剪子跟在卢葭身后出去。
郑蔓带着丹屏一路走走停停,还没到梅林呢,就闻到梅花的幽香,真是应了那句“为有暗香来。”
“那些跑出城去赏梅花的人也真是不嫌冷。”郑蔓神色中带着些许骄傲,“还是王府好,不出大门就有梅林,咱们也不用大冷天的往城外跑。”
纵然城里有也有梅花,但比不得城外空旷地多,城外都是一片一片的梅林。世族大家都自诩身份高贵,自觉风雅,举办宴会,请文人墨客参加,什么作画写诗,赏梅喝茶。
“咱们不如在王府梅林也办一场赏梅宴,请了读书人来,也给王爷赚些名声和面子。”郑蔓拿着手中的梅花转了一圈,“那些读书人的嘴是最会说的了。”
丹屏也笑着点头,次妃这主意不错,说不定到时候王爷一高兴就来了岚映院。
郑蔓听了丹屏的话也高兴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南宫祎进她的院子,这样想着,她脸色也比刚才好多了,见她终于露出笑意,丹屏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哈哈,谷雨你真是笨,哈哈。”
梅林的另一处有不断的笑声传来,听着念了谷雨的名字,郑蔓便知道,是卢葭她们,郑蔓的脸又垮了下来。
笑声越来越清楚,还有卢葭雀跃的声音,不一会儿便看见穿着斗篷的卢葭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丫头。
卢葭站定没动看着眼前的人,说来郑蔓也进王府快两个月了,两人一次都没碰上过,卢葭收起脸上的笑,没有说话。
如今两人都是王府的次妃,身份一样,卢葭自然不会像以前去侯府一样对她行礼了,说她仗着王府的势,她也认。
两边的丫头倒是各自行礼,随后也站在自已主子身后。
郑蔓上下打量了卢葭一番,祖母果然说得没错,如今在卢葭身上已经看不到在侯府时怯懦的模样了。
她不知道,那个被她们嘲笑,怯懦的卢葭已经不在了。
再看到她头上戴着的一支簪子比自已头上的还要好,又想着自已院里的人拿她和自已比,她心里冷哼一声,她就是见不得一个商户的女儿比她更好。
“你可真是好手段啊,不仅笼络王爷,还笼络得了姑母,能让姑母派太医来给你把脉。”
郑蔓说着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轻蔑:“只是可惜了,没怀上孩子很失望吧?”
听到碧落院当初的消息,说卢葭没怀孕的时候,郑蔓高兴了好一会儿。
这里没有长辈和外人,郑蔓素日里的温婉大方也没有了,只剩下了讥讽,被人人称赞的侯府姑娘,居然也有这副面孔。
也难怪,郑萱要那般害她,也不知是做了多少事,让郑萱那么恨她。
卢葭本不想和她多说话,但现在的她也不打算再和以前一样忍气吞声。
她上前两步,轻言细语:“我不失望,我早晚会怀上孩子,倒是你……”说着,她笑了笑,“怕没这个机会了。”
“你……”郑蔓抬手指着卢葭,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对着卢葭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能坐上次妃的位子,还不是你家用了一半的家产,若是你家没钱,你就是个侍妾。”
卢葭停下脚步,回过头,眼里带着冷意:“这不得感谢你侯府吗?而且。”卢葭故意停了一会儿,见郑蔓气得快晕过去了才说,“有本事,你家也用一半的家产给你换个王妃的位子呀。”
“你……”
“次妃,好样的,气死她。”谷雨忍不住给卢葭竖起了大拇指。
卢葭按下谷雨的手,笑着摇摇头,她以前以为郑蔓比郑萱聪明多了,如今才发现,她的聪明不过都是有肖氏在背后而已。
贵妃娘娘还说她能沉得住气,那也不过是在长辈面前做样子的罢了,真该让贵妃娘娘好好看看她刚才那副嘴脸。
郑蔓很快被她抛之脑后,一心去寻好看的梅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