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预定的这天。奴才们早早预备了车马家什,薛蟠骑着马,薛母和宝钗坐上轿子,一群家丁簇拥着去西郊报恩寺还愿。
这报恩寺据说是前朝百年古寺,有高僧灵骨收藏,信众极多,香火旺盛。贾家薛家都常来此寺,布施极多,与住持也是老熟人。寺里已知薛家要来,早就开辟了清静院子给薛家休息,不必跟一般信众挤来挤去。
薛母带着一儿一女来到寺里,早有小沙弥引入后院,住持上来迎着。住持行礼道,“薛家主母好久不见,身体一向可好?”薛母忙答谢,又唤薛蟠和宝钗见礼。相互见礼后,进内室坐下奉茶。
住持是年久高僧,也是薛家老熟人,所以礼数周到,见到宝钗这样的大美女不会大惊小怪。但是住持见到薛蟠,感觉有点奇怪,以至微微变色。原来这新薛蟠虽然还是旧皮囊,容貌并未改变,但是毕竟相由心生,内心变了,外在的表情仪态都会有细微变化。
薛母爱子心切,只顾着关注薛蟠改邪归正的事情,根本来不及注意到这种细微变化。就如家长感觉不到小孩子生长发育的逐渐变化,而外人隔了半年见面会惊呼怎么孩子长这么大了。
住持是外人,跟薛家很熟,又正好已经年余未见,现在猛然见到新薛蟠,就能感觉出以前那个大咧咧混不吝的纨绔子弟不见了,现在变成一个表情内敛神态自若不卑不亢的少年公子。粗看没什么差别,但是躲不过住持这种惯于识人的老江湖的眼睛。
薛家上下认为这是薛蟠痛改前非,因为薛蟠是他们的亲人,无论薛蟠做了多少恶事,他们都相信薛蟠内心是个好孩子,总有一天会突然醒悟重新做人。薛蟠对外的解释就是生了头疼病,剧痛之下有了新的人生感悟,一般人听到这里也就不再多问了。
住持是局外人,对薛蟠没有感情滤镜。住持见识过社会上各种高高低低的人,从没有见过什么流氓可以改过自新,也不相信人生感悟这种借口,所以觉得薛蟠的变化很怪异。
住持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又不可能对贵客胡说八道,当下只装作不知道。大家喝喝茶吃些干果,讲讲陈年旧事,随意聊了一会天,然后住持带薛母一家去佛前还愿。
薛母每次来庙里,都是要许愿。虽然来往信众都在许愿,但是以前薛母的许愿比别人更情真意切。以前的薛母内心是十分痛苦的,盼儿子长大成人,盼女儿能找个好人家,只见许愿不见效果。只有今天这一次,薛母内心是极度舒适的。这次是来还愿,原本的闯祸精儿子现在竟然变成安分守已的谦谦君子,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喜事了。薛母也没有时间考虑这科学不科学,反正先接受了再说。有这么大的喜事,薛母今天在佛前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捐了五百两银子,重重感谢佛祖恩典。
薛蟠也跟着磕头,反正来都来了,多少给佛祖一个面子。也不知佛祖是不是这场穿越的策划人,这五百两银子佛祖是否受之有愧?甚至不知佛祖是不是也是某种高级智慧?既然穿越这种诡异的事情都能发生,那么更诡异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将来某一天,也许自已可以见到这个穿越事件的策划人。就如黑客帝国里尼欧拜访架构师,三体里云天明拜访三体人。薛蟠想好好问问,为什么不给自已安排上金手指,为什么让自已这么辛苦,这么变态的穿越,亏心不亏心。
住持见到薛母足足捐了五百两银子,心知薛家果然有大变故,一定是这薛公子确实有情况。住持几十年迎来送往,早已是语言大师,这就起了话头,“我见薛公子步履矫健神清气爽,想必有喜事在身”。
薛母笑到,“我这儿子从小不成才,让我操碎了心。两个月前生了一场头疼病,病好之后就开始懂事了,不再跟那些狐朋狗友惹是生非。真是万幸,故而过来还愿。”
住持口宣佛号,躬身施礼,“回头是岸,十分难得。倘若薛公子从此孝顺母亲,谨慎持家,必有福报。”
住持摇头晃脑继续说,“六道轮回,因果报应,佛法讲究缘分。薛公子能坐地顿悟改过自新,也是有缘人。只须修身养性,多行善举,外邪不可干,待将来必能福德圆满,有所大成。也要恭喜主母。”
薛蟠说,“多谢住持,在下福报浅薄,全赖祖上荫庇。”薛母也谢过住持。一行人又坐下喝茶聊天,用了素斋回家。
住持带着众僧目送薛家走远。旁边的弟子忍不住问住持,“师傅。这薛家公子,虽然长相没有变化,但是神态跟以前差别很大。莫不是妖魔附体?”
住持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不得胡说”。
弟子急忙闭口,支支吾吾不再说话。但是旁边几个徒弟互相挤眉弄眼,忍不住窃窃私语。
住持板着脸说,“这薛家常来常往,布施极多。切不可因为一点小事疑神疑鬼。”
住持顿了顿,又慢慢地说,“这薛公子确实有些古怪,与以前判若两人,不知其中是何缘由。我方才拿旧事去试,这薛公子大多不知。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不过我看薛公子在佛前不惊不诧神色自若,想必不是邪魔附体。此事尔等切切不可跟外人提起。今天晚课跟我诵经驱鬼。”听闻此言,几个弟子又是呲牙咧嘴小声议论。
那边宝钗随母兄回家,暗自思忖,“哥哥这次变化突然,且对以往旧事颇多遗忘,着实有点可疑。只是传说邪魔外道惧怕寺庙佛光,今日在寺里佛像前哥哥一切如常,可见并非外邪入体。倘若哥哥从此顿悟,走上正途,也是大幸”。原来以宝钗的聪慧,早就发觉薛蟠有明显变化,只是不知缘由。今天看到薛蟠在佛像前镇定自若,遂心中大安,不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