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快打开护山大阵，小花姐姐来了。”
一个三岁的胖丫头跑到叶杭身边，用力摇晃着叶杭的摇椅。
自从赵峰夫妻住下后，叶杭也轻松了不少，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柳姑娘身上被龟寿打坏的地方也长出了新肉。
之前老骥伏枥的老乌，这一两年的光景却走不动路了，冬天也没有再跑进林子里。
今年开春儿，一家人含泪送别了五十多岁的老乌，赵峰还从村里打来了酒，和叶杭好生对饮了一顿。
迎来送往，走了老乌来了小乌。
小凤儿能听懂话的时候叶杭就收她为徒了，还给她讲了大师兄李龟寿的故事，从此小丫头就记住了龟寿。
之前下山的时候，遇到卖乌龟的，小丫头说什么也要给师尊买一只，幼小的她坚信，乌龟就是大师兄。
她把小乌龟带回山上的那天，师尊哭了，哭的很伤心。
护山大阵是龟寿死后系统给的，说是仙人之下都不能破开，厉害的一批。
当年安顿好小凤儿后，叶杭就在山上把大阵布了起来。
小花有了玩伴，几乎是天天来，甚至晚上也不回去。
两个丫头长期在山里疯跑，身子都壮实了不少。
赵峰夫妻不知道是不是生了一子就用尽了所有运气，努力了三年还是没有怀上自已的孩子，对小凤儿更是宝贝的紧。
两个丫头在山里又跑过了几个春秋，叶杭打算正式教授他们知识。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他打算俩丫头一起教。
村里没有老师，叶杭特意从城里请来了教书的先生，还专门和先生制定了一套识字、辨理的书籍作为山河宗的专属教材。
他不求丫头们考入庙堂，所求不过是思想不歪就行，所以书籍也是速成的，顶多学个一两载就差不多了。
先生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古板严厉，两个疯丫头被老头儿折磨的不轻。
还记得有一次，先生惹恼了她们，趁着夜色，俩丫头溜进先生房间，把老头儿的胡子点了。
幸好，当时叶杭还没睡，不然老先生就得连带着木屋，一起驾鹤西去了。
叶杭也不惯着他们，硬生生让他们脑袋上顶着碗，在外面站了一夜，那晚，山里的几人都没睡。
叶杭隐约听到了秦玉的哭声，赵峰倒是看得明白，宽慰妻子几句，夫妻俩强忍着，一晚上没出来，就那么透过窗户看着两个丫头。
次日，老先生就让两个不谙世事的女娃娃见识到了人心的险恶。
早起的老先生没让两个孩子去休息，愣是让二人抄书抄到睡着才罢休。
秦玉心疼地从屋里拿了两张毯子给孩子们盖上。
在虚空中习惯性地摸了摸烧没了的胡子，老先生笑笑，坐到树下和叶杭下棋去了。
叶杭看着睡着的两小只，手上的棋子不停，思绪却不由得渐渐飘远。
“龟寿，为师先教你写名字，横、竖、撇、捺……木子李。”
“龟寿，字写得太大了，嗯，对，小一点儿。”
“老鬼，我这名字太难写了，能换一个吗？要么叫李一？”
“老鬼，我什么时候能认全秘籍上的字？”
“你这个智商……半年吧。”
“老鬼，认完字了，你教我修炼吧，练好了我去山下给你偷鸡吃。”
没什么大事儿的时候，李龟寿总是叫他老鬼，那短短的一生到底叫过几次师尊呢？
“叶仙长，你输了。”老先生的声音把叶杭的思绪唤了回来。
叶杭看了看自已用自在极意法下的乱七八糟的棋，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一扫棋盘，棋子纷纷摔落在地。
老先生无奈摇头轻笑，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人生棋局，落子无悔，拿得起是勇气，放得下是智慧。淡然处世，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你还得悟。”
听着比自已小上千岁的先生教育自已，叶杭心中怪异。
虽然自已样貌还年轻，可心应该是成熟了的。
索性躺在了柳姑娘的身子底下，凝望着空中的云，企图看出些什么大道理。
柳姑娘的叶子比往年大了一圈儿，透下来的阳光变细了不少。
想起龟寿死在自已怀中，刚刚悟出来一点儿的道，又消散在了那丝丝阳光里。
流光容易把人抛，五年光景，恍若一梦，悠悠转瞬即逝。
老先生三年前就下山去了，两个孩子也成了小有文化的文明人。
这一年，小凤十二岁，小花十六岁。
小凤儿早已经开始修炼了，个子不比小花矮多少。
她的天赋不错，两年时间就已经把《凤凰诀》练入门了，修为达到了炼气四重。
《神凰剑法》也练得有模有样，整个儿人看上去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气质。
小花似乎对修炼兴趣不大，勉强到了炼气一重就不再修炼了，反而时常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
不认识的话，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举手投足间柔和婉约，完全看不出小时候在山上疯跑的样子。
落叶轻轻铺就诗行，悄悄织满了时光的边缘。
叶杭依旧躺在又粗了几圈儿的柳姑娘身下打着盹，小乌龟趴在他的胸口，任由叶子落在他身上。
院门打开，听脚步就知道是小花。
“小凤儿在山上练剑，自已找去。”
他说完后，脚步声却是朝着他这儿走来了，走到他跟前就再也没动过。
叶杭感到不对劲，这才睁开眼。
“仙人哥哥，我外婆走了。”
小花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身穿一袭素色长衣，衣摆随着微风轻轻飘扬。
腰间系着的麻绳，似乎是唯一能将她与那个世界联系起来的纽带。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许久，那份失去亲人的痛楚，如同刻在她脸上的泪痕，清晰而深刻。
叶杭起身，轻轻把小花抱在怀中，许久都没有松开。
陆婶儿在村里人缘不错，儿女也孝顺，走的很安详。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到小花出嫁。
孙女儿的嫁衣她都缝好了，嫁衣的领口和袖口，绣着一圈细腻的花边，每一朵花瓣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衣料上绽放开来。
衣身上绣着凤凰展翅，还有牡丹盛开，裙摆层层叠叠，仿佛云朵般轻盈，又像是海水般波涛起伏。
出殡的那天，叶杭还把念心小和尚请来，为陆婶儿送行。
陆小花不顾家人的劝阻，穿上陆婶儿亲手缝的嫁衣，在坟前险些哭晕了过去。
感性之人，往往在心灵深处以悲伤为刃，惩戒自已。
带着小凤儿参加完陆婶儿的葬礼，叶杭的心灵仿佛也随着秋风而过。
悲伤的种子再次在心田生根发芽，如夜色般的哀愁，久久不肯散去，整个儿人的轮廓都缩水了一圈儿。
饶是小凤儿大大咧咧的开朗性子，这段时间也沉默了不少。
冬意渐浓，眼前的一切都披上了银灰色的纱衣。
小花提着篮子把今年冬天做的卤肉送来。
味道相差不大，但那双牵着小花儿的大手却再也找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