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嘱咐他吃好、睡好,他说下山杀了那个邪修父亲,报了母亲的仇便会回来。
叶杭的目光落在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柴火之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心下想道,这小子还算有心,这些柴火足够撑过一整个冬天了。
叶杭披上厚厚的外套,拿起扫把,耷拉着一双鞋,走到了院子里。
雪下了一夜,早上倒是停了,院子里不扫的话,容易摔跤。
他沿着小路一直扫过去,青石板也只好把光秃秃的身子露出来,只见上面还残留着斑驳的雪迹,叶杭轻笑。
“还害羞是咋地?扫也扫不干净。”
很多年都没有劳动过的叶杭似在赌气,没划拉几下就不愿意动了。
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把摇椅搬到了柳姑娘身子底下,躺在那里正好能看到柳姑娘身上狰狞的拳印。
“那小子走了也好,你倒是免受了皮肉之苦。”
今天的阳光很温暖,柳姑娘枝头有几只羽毛厚实的麻雀盯着他们昨晚剩下的火锅汤底,吱吱喳喳地叫着。
老乌自天冷了后就再也没见过,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吃了,还是冬眠了?
话说,老乌鸡也要冬眠吗?
屋外传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叶杭微微直起身子,心中有些欣喜。
院门打开,入眼的是一个老妇人,一手拿着篮子,一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丫头。
叶杭认得她,正是山下村子里的陆婶儿,叶杭记得她烧鸡做的不错。
和她的交集源于这个丫头,当时叶杭一巴掌拍死正要下口的野猪后,陆婶儿对叶杭千恩万谢了好久。
不时就会送些吃的、用的来山上。
陆婶儿推开门,没见到李龟寿,还伸着脖子往里面瞧了很久。
“不用看了,那小子走了。孩子翅膀硬了,总要出去飞的。”
陆婶儿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倒是不认生,仙人哥哥地喊个不停,迈开小短腿奋力向叶杭跑来,却没跑几步就跌进了雪地里。
叶杭赶忙上前,将小丫头抱起,轻轻拍去她身上的雪花。
“小花,慢点。”
摔了跤,陆小花也不哭,被叶杭抱起来,反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叶仙长,今年收成不错,入冬了,我给你拿了些卤肉。”
“陆婶儿,您太客气了。”
“嗨,没什么,要不是您,这丫头都没了。”
陆小花的胖手在叶杭脸上抓来抓去,叶杭来回躲着,好一幅小儿戏仙图。
送走了陆家祖孙,叶杭把院门口的雪也扫了个干净。
想龟寿的第一天。
……
整整一冬天,龟寿劈好的柴火烧了个干净。
虽然元婴期的他并没有多冷,但仪式感不能丢。
柳姑娘的身躯逐渐泛起了绿意,龟寿没传来一丝消息。
柳姑娘叶子绿的人心发慌,系统提示他的修为到了元婴五重,《炼血神拳》也圆满了。
万幸,龟寿还活着,至少没有传来坏消息。
柳姑娘的叶子在风中抖落,又是一年北雁南飞时,陆小花总是拉着外婆来看仙人哥哥。
然而,龟寿依旧杳无音信。
近半年来,龟寿的修为没有丝毫提升,也不知道是在忙其他事情,怠惰了修炼,还是人没了。
叶杭打算下山找找,只希望在落雪前能回来。
他大概知道那群邪修所在的宗门在哪个位置,去那儿肯定能找到徒弟。
三日后,元洛城,二狗酒馆。
叶杭看着酒馆的招牌,不由地赞叹一声,“好名字!”
在酒馆里,他还真听到了徒弟的消息。
“听说了吗?血厉宗的长老段白龙被人杀了。”
“听说那家伙炼邪功出了问题,修为卡在了金丹三重。”
“好像是被他儿子杀的。”
“那小子也是个狠人,行事狠辣嚣张,短短大半年时间,竟祭炼了三个村子的人,修为直接到了金丹五重。”
“确实如此,但他在杀段白龙时,遭到了临死反扑,自已也受了重伤,现在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血厉宗的人正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
“小邪修还是年轻,不懂得修真界的险恶,更不懂邪修的险恶。”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功法等级似乎还不低。”
“哼,邪修全死了才好。”
祭炼整整三个村子的人?
叶杭的脑海中浮现出陆婶儿、小花、老村长以及村里众多熟悉的面孔。
“叶仙长,今年收成不错,入冬了,我给你拿了些卤肉。”
“仙人哥哥,我想听奥特曼大战孙悟空的故事。”
……
若是山下村子被邪修屠灭了?
叶杭的心头涌起一阵痛楚。
他一声轻叹,造孽啊,第一个号终究还是练废了!
他似乎能看到一张张狰狞的脸似一朵朵花,开在黄泉彼岸,向他控诉着龟寿的恶行。
这是李龟寿的罪,也是他的罪!
回过神来,他又想到,李龟寿重伤的消息。
段白龙金丹三重才是宗门长老?那宗主岂不是已至元婴期?
不知道自已能不能打得过?匆匆喝完杯中的茶,在桌上放下一些银钱,快步离去。
一个月后,叶杭在一个阴暗的山洞中找到了气息奄奄的李龟寿。
他依旧穿着下山时的那件白色大氅,如今却已被鲜血染红,宛如一幅粗糙的图画。
山洞被打开,李龟寿强忍着疼痛,正要运气攻击。
看到来人,先是一愣,接着双手慌乱的扒拉着身边的杂草,想要把自已肮脏的身躯掩盖。
他不愿眼前的人看到这副狼狈的模样。
李龟寿气息紊乱,身上暗红色的血气翻涌,看来酒馆中那些人的话并非虚言。
还未等叶杭开口,山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找来的是血厉宗宗主之子,还带着几个血厉宗的弟子,一个个手持法宝,浑身煞气弥漫。
叶杭见他们最高也才金丹一重,随手就拍死了。
这可把李龟寿吓得不轻,“老鬼,血厉宗的宗主可是元婴巅峰。他儿子死了定不会善罢甘休。”
叶杭并未回应,而是走到李龟寿身旁,检查他的伤势。
随即,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李龟寿重伤期间又被追杀,生机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面无表情说:“徒儿,为师带你回山。”
听到叶杭的称呼,李龟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叶杭想要拉他的手。
他注意到,叶杭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老鬼……师尊,下山后,我做了很多错事,变成了坏人,仇,报了,山河宗,也回不去了。”
“您还肯叫我徒弟,龟寿死而无憾,只求师尊把我葬在这里就好。”
“还有,请替我向柳姐姐道歉,我再也不会打她了。”
“每次去村子里偷来的鸡,您也是吃了的,我都有记录,您记得还给人家,呵,哈哈。”
“还有老乌,不知道炖了的话,肉柴不柴?”
“真想再吃一次陆婶儿的烧鸡啊……”
“撇,横撇……竖弯钩,这个字念龟。”
李龟寿在空中比划的手无力地垂落。
叶杭转身望向洞外,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空旷的山洞中,悲怆的哭声回荡,惊起了林中的无数鸟雀。
当叶杭再次走出山洞时,已是第二天了。
外面天色阴沉,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叶杭苍白的脸上,冰冰凉凉,凄凄戚戚……
芸阁朝来雪,飘飖正满空。
落叶不知秋去,一雪方知已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