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
“殿下,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说这渊王世子会来吗?”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正拿着茶壶往杯中添水。
小厮添完水后,小厮恭敬地将茶杯递给一个男子。
夏侯萧穿着一袭绛紫色的蟒袍,斜靠在软榻上,胸口处的衣领大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膛。
领口处用金线绣着细碎的花纹,长发用银冠束起,余下的皆披散在怀中。
他单手托腮,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分明,比上好的白玉都要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他眉眼生得细长,容貌有些女气,但是丝毫不掩饰他通身的尊贵之气。
他将茶杯放在唇边闻了闻,一脸嫌弃地放到长案上。
“清平,你这泡茶的火候,可不是一般地差,这好好的君山银针,果真是糟蹋了。”男子的目光扫过小厮手中的茶壶,神情意味不明道。
“殿下稍候,小的这就为您重新上茶。”名唤清平的小厮连忙拿起桌上的茶碗,连带着手中的水壶,准备一起拿出去倒掉重新泡。
“罢了,功夫不到,还是别浪费我的茶了。”被称作“殿下”的男子制止道,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一会儿就给那厮喝这壶茶。”
“殿下教训的是。”被唤作“清平”的小厮躬身道,他将茶壶和茶碗放回原处,见主子面上隐有疲惫之色,便道:“小的技艺自然是不如君姑娘纯熟,不如小的去告知君姑娘一声,等到拍卖会结束之后,来给殿下重新斟茶如何。”
夏侯萧眼皮一抬,眸中似乎有些兴味,清平便知道了主子的心意,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清平刚离开雅间,便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正往这边走来。
来人一身月白长衫,风姿绰约,头发只用一个简单的发冠束起,墨发如瀑倾泻而下,长眉斜飞入鬓,容颜倾世。
他衣着极为简单,但是丝毫不掩通身的气派。
清平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屈膝伏地行跪拜礼。
不等陆尘走近,雅间外已经跪了一地的仆从。
“见过世子殿下。”众人齐声道。
清平俯首跪在地上,暗道三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传言渊王世子生得风神俊秀,令京城万千少女痴迷的存在。
饶是宫宴上远远见过几次,再见依旧感到惊叹。
只可惜今日……怕是要跌落神坛了。
见陆尘进了雅间,清平这才敛下心神,从地上爬起来,匆匆离开。
陆尘缓步走进雅间,房间陈设古朴雅致,无半丝靡靡之音,与楼下的鱼龙混杂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殿下夏侯萧懒懒地坐在窗边,见有人进来,他微微偏头。
只见来人一袭纯白色杭绸直?,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一个简单的玉冠束起。
他面如冠玉,鼻梁高挺,逆光中他额间到下颌的线条流畅,仿佛一笔勾就。
皮肤白皙却丝毫不显女气。
饶是自幼就被夸长得美的三皇子夏侯萧,在这副皮囊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陆世子可真是稀客,本皇子这请帖发出去有几天了也没见个回帖,还以为世子不会来了。”夏侯萧慢悠悠地从软榻上正起身子,仍旧是一副懒散闲舒的样子。
陆尘见到夏侯萧并未行礼,而是缓步走到软榻前,倾身入座。
“三殿下说笑了,殿下亲自邀约,陆尘岂敢不赴。”陆尘神色如常,一贯的谦恭有礼。
“哦?”夏侯萧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神色有些意味不明,“听说近日我那大哥和三哥往渊王府中送了不少好东西,照世子这么说,也是正要准备赴约了?”
渊王手握兵权,长年在外征战,留他唯一的儿子在京中,深受皇恩。
陆尘是老来得的子,渊王对他这个儿子十分疼爱与重视,将他培养得文武双全。
他年纪轻轻便执掌禁军,成为天子近臣,与皇帝的关系比他们这些皇子都要亲近些。
碍于陆尘的这层身份,京中的达官贵人无不想结交亲附,都想沾上渊王府的光。
但是世人往往只能看到王府表面的风光,看不到其中暗藏的凶险。
夏侯萧生在皇家,皇家之人,天生就会玩弄权术。
渊王北伐,功高盖主。
留他儿子一个在京城,表面上是镇守,实则是软禁。
若是渊王有不臣之心,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挟子令父。
虽然陆尘处境尴尬,但是他夏侯萧向来惜才,且陆尘手里握着禁军,必要时能为人所用。
当今圣上沉迷于求仙问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思早就不在朝堂上
但是却迟迟不肯立太子,这太子之位空悬着,如同扔在狼群中的羊肉,等待饿狼夺食。
陆沉的禁军,还有渊王的兵权,多么锋利的一把刀。
他那些皇兄皇弟也是打了这个主意,才会趋之若鹜。
这陆尘也足够有傲气,世家公子和皇子们的相邀,他从来都不肯放在眼里。
反而把王府打理得如同铁桶一般,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这个月,光太子暗地里送去的礼都已经有好几箩筐了,还是没有见到这位世子的面。
“大皇子和二皇子盛情难却,陆某本不应该推拒,无奈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他轻笑一声,声音有些清冷。
这几个月,送礼的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位三皇子也没有消停过。
三皇子差人送到王府的女人,已经被王府的管事撵走了三批。
但是夏侯萧似乎乐此不疲,不停地往府中送女子,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陆尘低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的思绪。
“世子掌管禁军,关系着京城的安全,这王府定然也是水泄不通,我那大哥二哥也忒不知趣。”
夏侯萧笑了笑,他与这位陆世子平日里接触得不多。
又或者说是,陆尘与谁都不肯轻易接触。
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知道陆尘需要什么。
“不过世子能拒绝大皇兄和二皇兄,专门来赴本皇子的约,看来本皇子的面子还不小。”夏侯萧目光紧紧盯着陆尘,想要在他眼中找到某种认可。
“家父征战西北多年,陆尘为臣子上不能为皇上分忧,下不能替父出征,前些日子西北军快马送来军报,西北军已与前凉在边境开战。”
“战事劳损,陆某听说三殿下这里有上好的药材,若是能送到前线,必然是功德一件。”
言下之意,他只想要东西,并不参与党争。
夏侯萧闻言撇了撇嘴,觊觎他的红莲就觊觎呗。
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手中的红莲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贝,给西北军那些大头兵,才是暴殄天物。
“红莲入药,能起死人肉白骨,本皇子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得的,世子当它是萝卜白菜,能轻易给那些大头兵吗。”夏侯萧食指敲了敲长案,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鄙夷。
“殿下说笑了,我朝西北军所向披靡,骁勇善战,已经连打了好几场胜仗,他们若是简单的大头兵,如何稳定我大夏的江山,”陆沉不偏不倚,为西北军正名,“若是没有那些将士,三皇子和我,今日又怎么可能安然地坐在这里品茶。”
“哈哈哈。”夏侯萧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中,“本殿下自然是开玩笑的,西北军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有西北军,是我大夏之福。”
“世子想要用这红莲来犒劳西北军,也不是不行,只是,世子用什么来换呢?”夏侯萧目光灼灼,逼陆尘表态。
他并不关心陆尘需要这红莲究竟有什么用处,但是陆尘这厮不仅不表态,还想白拿他的东西。
那他可就不干了。
渊王府手握西北十几万大军,如果能有渊王府的助力,定能为他谋算的大业再添胜算。
想到这,夏侯萧心情大好,他拿起长案上清平刚才给他倒的茶水,喝了一口。
“江山稳固,四海升平。”陆尘慢悠悠道,“难道这不足以换得?”
“你……”夏侯萧刚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
听到陆沉的话,他一双眼眸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长案上,茶水顿时四溅开来,
“世子这是做好选择了吗。”
这个陆沉连一句恭维的话都不肯对他说。
“殿下说的哪里话,陆家上至家主,下至家仆,效忠的从始至终都是朝廷,吃着朝廷的俸禄,拿着圣上的赏赐,选择与不选择,有什么分别。”陆沉轻笑着,将夏侯萧的话堵了回去。
夏侯萧听出了陆沉话中的意味,出言讽刺。
“京城中都传陆世子光风霁月,为人谦恭有礼,德才兼备,被称作京城第一公子,本殿下日算是见识到了,世子乃是我大夏忠君爱国的典范,”夏侯萧皮笑肉不笑,盯着陆沉的脸,仿佛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就是这张脸,周旋于他们几大皇子中间,却片叶不沾身,谁也不投靠,谁也不得罪。
城府之深,足以见得。
“殿下过奖了。”陆沉沉声道。
夏侯萧的表情如同吃了苍蝇般难看,但是陆沉说的话滴水不漏,他没有发作的理由。
罢了,渊王府本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若是能够如此轻易被他拿下。
那大皇兄二皇兄送出去的那些奇珍异宝,不就不至于打了水漂。
不过……今日陆沉他人在这,总能留下点把柄的。
夏侯萧并面色如常,拿起刚刚那壶清平沏过的茶,倒了一杯茶递给陆尘。
陆尘扫了一眼,并未接过。
夏侯萧也不恼,默默将茶放在陆尘手边。
一阵悠长的钟声响起,夏侯萧推开花窗,喧嚣和嘈杂声扑面而来。
二人所处的位置视角极好,只要稍稍低头,就能将拍卖会现场一览无余。
夏侯萧目光幽深,随口说了一声:“开始了。”
陆尘点头不语,静静地看着拍卖场,只是握着手茶杯的手微微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