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从不远的官道上传来。脚步快而不乱,着地很硬,应该是个练家子。
王健心中一紧,不禁抬头看去。作为常年在埋伏打劫的主,对于这种脚步声非常的警觉。
果然,不多时一个行色匆匆的健硕身影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官道上。
来人一身粗布黑衣,背负一个不大的包裹,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孔。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他走的很快,头也不抬,也就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铺子外面。
虽然来人也是一身刀客打扮,但是看他如此行事,王健就知道,此人不是一个常年走江湖的人。
这个黑衣人身材魁梧,腿上扎着绑腿,上衣袖口紧闭,看上去十分干练。特别是腰间的佩刀,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发出干净而清脆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上好的镔铁钢刀。
一般的江湖人物,随身绝不敢有这样的钢刀。这至少是关防军的军官,才能拥有的佩刀。
王健嘴里叼着麻饼,面色如常,右手却有意无意,搭在了自已的腰刀之上。
黑衣人似乎没有任何察觉,依然是快步走到茶铺外,停下脚步,用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可以看出,他已经赶了很长的路了。
他径直走到一个空闲的桌子边,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咣当一声,将腰刀往桌子上随手一放。然后取下了包裹和斗笠也放到桌子上,这才抬头随意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然而,就在他眼光刚刚一扫之下,就猛然看见了一张恶狠狠的面孔。脸色清冷,目光凶恶,犹如闻见血腥的饿狼一般。
来人微微一愣,右手立即就摸向了自已的钢刀。然而寒光一闪,王健的钢刀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刀风凛冽,气势逼人、作为山贼的王健,出刀从来都是干净利落,力求一刀毙命,绝不拖泥带水。
黑衣人虽疏于防备,但毕竟也是刀头舔血多年,猛地抬起一脚,直接踢飞了身前的桌子。桌面翻腾,水花四溅,迎着王健的刀锋就扑面而去。同时黑衣人趁着桌子飞起,后退一步,一把抄过同样飞腾而起的腰刀。
几乎是腰刀刚一入手,只听见咔嚓一声,空中翻腾的桌子突然两分,一把利刃破桌而出,冒着纷飞的木屑,就冲着黑衣人迎面而来。
情况紧急,黑衣人刀鞘也不取,直接双手横握刀柄,前出一步,迎着王健的刀锋就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随着砰的一声,王健攻势一顿。黑衣人却不退反进,突然侧身前扑,从王健收刀的空隙间,一个翻身,就地滚了出去。
就在翻滚之际,黑衣人挥手翻腕,一下就甩掉刀鞘亮出钢刀。然后单腿跪地。半弯着身子,也不待完全站起,半转过身来,回手冲着腰后,就是恶狠狠的一劈。
这一刀未及过半,就听见身后刀锋相撞,电光火石,刺啦啦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反应过来的石斤羊也挥刀砍了过来。石斤羊也是沙场多年,王健刚一动手,也是紧跟其后,一刀劈出。
这一刀势大力沉,黑衣人一磕之下,身子顿时下沉了几分,一下就又跪坐在了地上。
突然,黑衣人大喊一声,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子,肩膀顶着自已的刀背,连蹬数步,迎着石斤羊的刀锋就压了过去。
石斤羊拼尽全力的一刀劈出,后劲稍有不足,没想到黑衣人如此威猛,重压之下,不得已连退两步。
黑衣人正想挥刀再上,然而右侧人影一闪,王健半弓着身子,悄悄从石斤羊侧后跃出,手中钢刀自上而下,直扎黑衣人的小腹。
不管是主攻,还是偷袭,这都是王健的强项。
黑衣人全力突击之下,已无力变刀回防。不得已,只得拼死向前猛压,努力推开石斤羊的大刀。同时勉强一侧身,让王健的刀锋贴着肋下,险险的侧划而过。倒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王健没有给他再多的机会,不等招式用老,上前一步,抬起右脚,奔着黑衣人的大腿根部就狠命踢去。
撩阴腿,名门正派不屑,却是山贼的特长。
这时,石斤羊也得空重来,手中的大刀也从右边又砍了过来。
下有腿,上有刀,姿势已老,变无可变,对黑衣人来说,躲闪已完全来不及了。
黑衣人面色骤冷,钢牙狠咬,猛地一下倒转刀身,用力抵住了石斤羊致命的一刀,同时微微扭过大腿,硬生生用大腿侧面扛下了王健阴毒的一脚。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黑衣人大腿一弯,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显然疼的不轻。
然而黑衣人却是凶悍异常,几乎就是中腿的同时,直接飞身跃起,借着王健的腿力,反而向着石斤羊横撞而去。
两人在空中拦腰相撞,犹如摔跤一般,一起翻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动作利落,不等完全着地,一个翻身,先一步跪坐而起。也不等钢刀完全提起,直接刀身一横,冲着石斤羊的脖颈就狠切而下。
然而,刀锋刚起,却听见耳畔又是疾风阵阵。黑衣人就知道不好,只得收刀停手,一个侧滚。就差一点,王健的钢刀贴面而过,甚至划落了黑衣人鬓角的几缕发梢。
呼吸之间,黑衣人一下子,又滚出去好远,直到这时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住手”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悠长的道号 “无量天尊,何苦呢!”。
王健猛的一下停住了前冲的脚步,回头看去,却是装扮成道士的李德裕走了过来。他左手立于胸前,中指和无名指向内弯曲, 大拇指扣于其上。一个标准的道家法印,还是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黑衣人躬着身子,趁机连连后退了几步,背靠一棵大树,双手死死握着钢刀,一副紧紧戒备的姿态。
而王健和石斤羊虽然停手,却都是一脸铁青,恶狠狠的看着黑衣人,不时紧张的四下张望。
王健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见到这个人。
这个黑衣人赫然就是前几日,上山请东六寨截杀李德裕的那个土鳖员外,也就是最后出面的那个骑兵主官。
黑衣人盯着走上前来的老道士,一时有些发呆,又有些狐疑。片刻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吃惊的看着李德裕。甚至连半躬的身体都不禁直了起来。
李德裕还是露出了那一副王健非常讨厌,又有些害怕的诡异微笑,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缓缓说道 “ 看你这身装扮,应该是不敢回长安,跑路了吧。既然这样,还打个啥,万一引来麻烦,对大家都不好”。
黑衣人没有答话,只是脸色阴晴不定,胸口剧烈的起伏。拿着刀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眼光闪烁,迟疑不决。
李德裕走前两步,看了看黑衣人手中的弯刀,又盯着他的眼睛片刻,这才点点头说道 “你是沙陀人吧,估计这次是准备绕道襄州,北上去云州”。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那里是沙陀人的地盘。 宪宗时,还是老夫主持派出兵马,接应你们沙陀人从西域内迁云州的”。
黑衣人盯着李德裕,又看了看旁边的王健和石斤羊。也就是片刻的迟疑,就唰的一下,卸去了浑身的戒备。站直身子,反手提刀,抱拳施礼,恭敬的说道 “我代族人,谢过卫国公”。
说完,黑衣人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过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鞘和包裹,另找了一个桌子坐了下来。也不再理会王健三人。只是挥了挥手让店家过来,递过去十几枚大钱,大声吩咐道“店家,快上些吃。越快越好,我急着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