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视线从头上的伞自然而然就落到巴掌大的小脸儿上。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女子身穿一件浅绿色的菱锦衫，一件碧荷纹裙。
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想起了亭亭的荷叶，初粉的菡萏。
少女踮起脚尖才勉强将伞撑高至男人的头顶。
算上发冠的高度，整整比女子高出两个头。
细长的一截皓腕似中通外直又不蔓不枝的荷花茎，此时却迎风颤栗。
卫渊瞧了她一眼，方将视线收回，接过了女子手中的油纸伞。
这怎么行，让堂堂一侯爷为自已撑伞。
青黛稍微怔愣，风中的雨丝吹拂到脸上，感受到清凉的湿意。
她以为的旷日持久，其实不过几秒。
青黛又将手中的另一把油纸伞扔给了擎天，用唇语说着什么。
旁边的男人无意瞥到二人的视线交流，沉声道“还不走，是想在这儿淋雨?”
青黛无言连忙跟上。
伞下的一方天地，男女并行，共执一伞，将风雨挡在了外头。
二人一同进了府门。
雨还在下，似乎想要将昨日清明节未尽的思念借着这场雨传达个干净。
“方才又是怎么出来的？也是翻墙?”
男人的声音情绪难辨。
“嗯？”
卫渊看到她这个小表情，真的要被逗笑了，一脸戏谑。
青黛这下才明白的的话外音。
“不是的，我光明正大出来的，才不会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青黛下意识反驳，可这胡说八道的言论明显很难自圆其说。
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翻墙确实坦坦荡荡，也不会因为急切害怕被人发现而崴伤了脚。”
此时二人刚走到廊下，收了伞。
伞在两人中间缓缓落下，目光却交织在一起。
男人话有所指，看了看她现在行走自如的脚。
不知为何，青黛下意识拉扯裙子，想挡住自已的脚，也想赶走男人的视线。
看着女子腮子鼓起，像一个小河豚一样。
看着倒也是那么回事儿，一种无名的欢喜涌到心头来。
“是是是，侯爷您说得都对。”青黛无奈只好附和着他的话。
被她这副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逗笑了。
嘴角旁若无人地勾起了细微的弧度。
青黛也不明白这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在怼起人来怎么这样。
他不是不喜欢说废话嘛，他不是惜字如金嘛。
“你想不想要一块出府的牌子?”
男人的声音不觉柔了几分，褪去了一层给外人看的冰冷。
本来还垂着头的青黛，听到这个，立马抬起头，眸子亮亮的，灿若万星。
“真的可以嘛？”
如果有出府令牌，她都不晓得自已会有多开心。
可以出府买话本子，可以和季青如常相见，还可以去看看方君泽......
这意味着这个她可以走出去，不再是一睁眼就是这四方宅院。如井中蛙，夏之蝉。
女子眼帘中挂满了殷切期盼的情绪。
卫渊看着这双眼睛，实在很难拒绝。
再说这也不是她的请求，是他主动提起给她令牌的。
“你很想要?”卫渊起了想要逗她的心思。
这不是废话吗？
青黛连连点头“想要的。”
“那你回答本侯一个问题？”
“侯爷请问”别说一个问题了，就算是十个问题，青黛也没有不应的。
卫渊没想到她这么干脆。
可能像是只被关在笼中的鸟儿，一有飞出笼子的机会，便牢牢抓住，不肯松爪子。
“昨日，是你和夫人提议打开府中的大门的？”
这个问题其实卫渊已经在擎天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本末。
而现在多此一问，不过是想听听她的看法。
青黛咬了咬唇，这应该是可以说的吧。
“是我。”
卫渊也不意外“为何?”
青黛沉吟片刻，又抬起头来“一棵树在树林中不显眼，在辽阔的平原上却十分突出。”
藏树于林，大隐于市。
卫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个见识。
目光留恋在她的脸上。
秀静的脸，明亮如澈的眸子。
一瞬间都感受不到自已的呼吸声了。
雨声淅淅沥沥却不时地传入耳中。
半晌后，才听见声音再度响起。
“我要是问你，若是你有一个朋友进退维谷，而你却没有及时施以援手，有人指责你的冷漠，假心假意。你以为如何？”
卫渊换了一个说法，自然不会将朝廷上的事情说与她听。
而青黛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哪里是什么朋友。
人总是喜欢用“我有一个朋友”的方式来间接讲述自已，仿佛这就可以与自已无关了。
旁观者置身事外的安全感确实让人想要拥有。
这也没什么不同。
“他们看到的只是他们能看到的，也是我让他们看到的，而非真实的我。”
一语中的。
女子的声音柔亮中带了几分不畏前路的坚定和勇气。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说的不错，出府的令牌本侯应下了。”卫渊答应方才给出的许诺。
明明是一个问题，她可回答了好几个。
青黛心中腹诽，嘴角蠕动。
看着像是在喃喃自语。
卫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给自已的惊喜可太多了。
像一处等待挖掘的宝藏，手中拿着铁锹，胸中怀揣着激动。
*耳房内。
青黛大喘一口气，仿佛方才一直都在被人扼住脖子，不得呼吸新鲜的空气。
实则不然，想到方才自已说的话，她一阵头皮发麻，细思极恐。
有时候一句话看穿别人，却也将自已暴露无遗。
这不是好事儿，自已赤手空拳，单枪匹马来到这个世界。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保住自已秘密，这样就多一分神秘性。
保住别人的秘密，就多了一张待出的底牌。
*几日后。
立太子的事儿是个隆重而不能有丝毫马虎的事情。
这几天也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上了。
礼部官署里的大小官员忙得不可开交，脚都不沾地儿。
可即使是在这样的大事儿面前。
波云诡谲下的一些阴私事儿却并不会因为它而停止。
*皇宫御书房内。
一男子头顶戴?宝冠、披?红龙袍，装饰着?金玉等吉祥物品，腰系?端丝十二节环佩，气势逼人。
手里还握着一把繁复精美的绣春刀。
书桌后的背站着的皇帝，此时却转了过来，盖上了手中的折子。
看着眼前的人，慢条斯理地问道“晋王的事儿？”
皇帝的声音不辨喜怒。
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在他看来皇帝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阴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