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庸只站立在两人旁,见着庄主和女子的反应,这时候安慰也好,不安慰也好,都由他们自去消化排解。
缄默了一会儿,周围动静俱可听闻。
庄主最先缓过神,气息由沉重急促逐步转变为均匀轻快平稳下来,胸膛起伏渐趋于平缓,他扬袖拭了拭眼泪,继而摆出长者气派,安慰在旁顾自伤心自责的女子,叹了口气,默默地说:“人死生有命,凡人之力安可改,那鱼妖凶猛残暴,择人而噬,赵立一行人与它相碰见,也是时运不佳,命数中有此灾劫,说到底,我这个庄主也该担其责,若不是我派他们前往,他们也不会葬身鱼腹。”
老者话音刚落,女子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略带着哭腔哽咽地说:“这怎么能怪您老,您把我们带到这山中来避难,是您有先见之明,救下了我们庄中许多人,实在是山洞存储余粮不够,您才出此下策,派他们去庄中石塔取粮的,这怎么能怪您?”
………………
两人一来一回安慰,心情排解舒展不少,待他们的心绪稍微平定,又齐齐眼巴巴地瞅着林庸,林庸脑海中灵光一现,才突然想起一件紧要事来。
之前在无名河里救下的赵铁牛,便是这赵家庄人,他还言自已已成家立业,有妻有子,俱在庄内。
林庸来前曾让他停留在一处山丘平地上,离此处不远,约定找到后便带他回来。临行前赵铁牛祈望林庸能帮他探听妻儿下落,不如趁此刻问询,说不得能问出些什么。
当下就朝两人问道:“不知你们识得赵铁牛此人么?”
林庸瞪着眼睛,用疑惑询问的目光朝两人瞅去。
两人方才呜泣哽咽来着,闻得林庸的话,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其中女子当先跳了出来,满脸激动欣喜地问:“铁牛,仙师大人当真找到了铁牛吗?他在哪?他还活着吗?”
庄主止住女子的不断问询,语气明显不再这么沉闷了,稍稍缓和了一些,道:“小娥,你慢点问,一下问这么多个问题,让仙师该该答一个。”
“噢,对,对,是,是妾身冒失了,还祈望仙师见谅。”
这名叫邹小娥的女子,急急忙行了一个见谅恕罪礼,又迫不及待地向林庸解释道:“
铁牛是妾身之夫,妾身与夫不见三日,如隔三秋,仙师来前妾身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这些日子妾身孤身育子日忧夜愁,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生怕从旁人口中听到不好的风声。
故妾身先想问仙师一句,不知铁牛可还活着么?”
林庸倒背着手,向前踱步走,抬眼环顾四周,庄主和小娥跟在林庸后面,有不少人从洞里或帐篷里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疑惑的瞅着林庸这名他们素未见过的陌生人。
庄主微微摆了摆手,躲藏在白眉毛底下的一双浑浊眼睛闪现出凌厉的光芒,探出的头全都缩了回去。
林庸没有在意,继续边走边说,两人慢步跟在其后。
“也算你那夫君赵铁牛命硬,水淹了几天,将死不死,尚吊着一囗气,淹没在河中,巧幸抓住了一块床板,不至于被水冲到更远,又恰好本座赶到,紧忙给他吞服了些丹丸,一番调理后,现在已是性命无虞了。”
邹小娥听到话的前一半时,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像是被抽了三魂七魄般,神情呆滞,直至听完后一半时,又欣喜地流出两行清泪,激动地快要叫出来。
“不知夫君此刻留在哪儿?”邹小娥赶忙问。
林庸挥了挥手,接过小娥的话茬,继而说:“我携人不便,救了你夫君后,把他留在离庄不远的一座山丘上,既然如今已然找到你们,我便放心接他回来。
我即刻动身,余下之事,等我再临此地再言说吧。”
庄主打了个揖首,欠身说道:“那仙师先行离去,我等再此留候。”
女子行了一个送别礼,轻声说道:“仙师慢走,妾身先在此谢过仙师救夫之恩。”
林庸稍稍点头回应,与两人告辞,往后退了两步,动作干净利落,施展轻身术奔下山丘。
林庸离开没一会儿,余下的众人一起朝庄主和邹小娥涌来,密密麻麻围着两人叽叽喳喳说着话,问东问西的,问来的那人是谁,来做什么的,为何又要离开云云。
庄主见人太多,便拿起往常一庄之主的气概与威严,神情霍然变得肃穆庄严,他清了清嗓子,重重哼了两声,又扬起双手,微微往下拍,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包围之人瞅见了庄主的动作,会了庄主之意,议论之声渐渐变小,最终所有人安安静静地围站在一边,等待着庄主开始说话。
庄主用非常严肃正经的口吻高声向围站着的庄民说道:“方才来的那位你们也见着了,你们也都看见了那位的本领了吧!”
众人一齐点点头。
庄主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扬声说道:“老夫告诉你们,方才那位便是主家特意派下救我们赵家庄的仙师,方才仙师先离开此地去接赵铁牛回来,等仙师返回,你们可得谨慎小心些,千万不可怠慢了仙师。”
庄主嘱托好众人,管自离开人群,进入山洞里,邹小娥又悲又喜,悲在赵立那行人葬身鱼腹,失了性命,喜在丈夫得救,内心五味杂陈,她站在原地未尝动身,静静地立在坡边,吹着冷风。
围拢人群轰然而散,各自作迎接准备去了。
另一边,林庸沿着原来的路,复回返至赵铁牛停宿之地。
过河,寻山,跨岭,离那不远处一簇红色火苗映入眼帘。
再向前行进,到了山上。
林庸缓缓落地,瞅见一顶帐篷,地面堆起一摞木材,木材旁生起一道火焰,火焰周围几米变得干燥,赵铁牛正从帐篷里拿着食物出来临火取暖。
忽然见着林庸临至,连忙趋步至林庸身前,做了个揖,继而稍拱手垂头满脸欣喜之色打着问询的语气说道:“仙师,可是找到俺们庄了?”
林庸朝他微笑道:“这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回返前来找你,你快些收拾好东西,随我上路吧。”
赵铁牛一听能回返,也顾不上吃喝,把火用水扑灭后,就小跑过来,说:“仙师,我们赶快走吧。”
林庸抓住赵铁牛后脖颈衣襟,一路复往庄里去。
途中又告诉他庄中剩余之人的情况,言明他的妻邹小娥尚在人世,现在就避难在庄旁山丘石洞中,他的儿子赵小宝与母相随,亦平安无恙。
声音入耳,这些天始终萦绕他在心中的无尽担心忧愁如同头顶上一直凝而不散的黑压压的阴云忽然间被太阳驱散化作从头到脚的欣喜与激奋,赵铁牛一路上高兴了许久,口头上一直说未来一定要答谢仙师的恩情。
林庸不以为然,邹小娥能携子躲过洪灾与他实在无甚关系,他没有承认这份恩情,还叫赵铁牛不要乱动,他身形有些晃动。
过了没多久。
又远远见到避难的山丘缓坡,不过,嗯,此刻那处怎么人聚起乌泱泱的人群来。
林庸面露苦笑,心里像是知道了那些庄民的想法,无可奈何,加快了身形。
站在山丘上的人群正在朝远方瞅着,无不抬起眼睛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蓦地,一道蓝光直往这冲来,众人面露欣喜,据庄主所说,这就是主家派来的仙师了。
庄主站在最前方静候,邹小娥则回到山洞里去了,在之前,一位与之素来相好的农妇急急忙忙赶出来对她说道:“小宝他娘,你快去看看,你那小宝已经睡醒,啼哭了起来,现在正闹着要母亲抱哩!”邹小娥就连忙去洞里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