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长公主是在替六爷拉拢咱们吗?”
听到她的话,吴守忠忙抬高音量嘱咐道:
“阿琪,长公主身边万不能随意探听!包括顺贞郡主与定国侯,约束好你的人,千万别朝他们跟前凑!”
吴三娘连连点头,“父亲放心,这个我晓得,长公主深藏不露......何况我那些探子还未成气候呢......”
“成不成气候都别想着去打探!”吴守忠敲着案几再次强调,“离长公主远一点!她可不是好惹的,若是叫她晓得了你能听到她的心声,她会立即不遗余力地除掉你!知道了吗?”
吴三娘点头如捣蒜,“父亲放心,我记清楚了!”
“要不要再多寻几个武婢跟着阿琪?”江氏十分担忧,几乎坐立不安。
“也好,我叫吴续回来跟着阿琪。”吴守忠慢慢转着杯盖,“若长公主果真邀请阿琪去公主府......”
“那我也跟着去。”江氏毫不犹豫道。
吴守忠看了她一眼,“好,有劳夫人了。”
“不必如此惊慌。”吴老夫人杵着拐杖起身,下垂的眼睑流露出几分严厉,“阿琪又没犯错,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她不会轻易与世家为敌的,阿琪去裁两套衣裳,再打套头面,过两日我请宫中的嬷嬷来教你礼仪,见了长公主不必胆怯,你要记住,你姓吴,我和你父亲会为你撑腰的,去吧。”
吴三娘愣愣地瞧着上首那位平日里苛刻又古板,甚至到了可笑地步的老太太,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一时酸软莫名,刚要感谢便听吴老夫人又寒着脸道:
“还有,这几日你就在府里抄抄经吧,别整日里朝外跑,没个规矩!女孩子家家,还是修身养性最要紧......”
吴三娘:......
吴三娘回到云起院后,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写在信上,末了又叮嘱她娘万事小心,随后便寄给了远在云州的冯雨湖。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吴三娘一边跟着隋嬷嬷学礼仪,一边耐心等待。
冯雨湖的书信比长公主的传令早一日到达吴府。
吴三娘仔细看完了厚厚的书信,然后将她娘一并寄来的那个珍贵异常的宝贝细心收好,于次日一早,身穿新衣新裙,带着月圆姐妹跟着长公主的宫婢去了公主府。
吴三娘下了马车,半垂着头跟在宫婢身后,一直转进了长公主的寝宫。
悬着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吴三娘却依旧一丝不乱地行了跪拜礼。
这次,长公主极快地道了声“平身”。
吴三娘的心微微放下了些,规规矩矩道了谢后才起身。
刚站稳又听到长公主含笑的声音:
“你新学了宫中的礼仪?”
吴三娘揣着一百分的小心,恭敬应是。
“楚计相说你父亲是最谨慎的性子,如今一看还真是。”
这话包含的意思太多,吴三娘尚来不及细品便听长公主又道:
“来人,赐座。听说你与曲家不和,能跟我说说缘由么?”
不知为何,每次听长公主自称我而不是本宫,吴三娘都有种寒毛倒竖的冲动。
可此时她却只能按下所有的猜测,老老实实道:
“回殿下的话……”
“坐下慢慢说。”
长公主似是没发觉她这句话带给吴三娘多大的压力,只继续笑眯眯地望着她。
吴三娘只好再次道谢,依言落座。
“回殿下的话,曲家二房,就是曲鹤年父子曾命人捉了我生母。”
闻言,长公主眼中露出几丝诧异,倒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的这份坦诚。
“虽然侥幸逃脱,可也算结下了梁子……臣女心胸狭隘,故而一直怀恨在心。”
长公主被她最后这句话说愣了,无声笑了好半晌后才感慨道:
“这一条,你不像是吴家人,倒有些像……呵。”长公主转了话锋,“三年前,你受过伤吗?”
吴三娘原以为长公主会继续追问曲家父子捉她娘的缘由,不曾想她会有此一问,怔了一瞬方道:
“回殿下的话,不曾受伤。”
话音刚落,吴三娘便听到一道机械冰凉的声音响起:
“她没说实话。”
于是,不等长公主开口发问,吴三娘就开始自圆其说:
“只落过一次水,没怎么伤着。”
系统/长公主:......
长公主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落水可不是小事,寒冬腊月的,你小小年纪,没留下什么病根吧?”
吴三娘心道,长公主果然已经彻查过她了,连她具体什么季节落水的都晓得。
面上却佯装微微一笑道:
“没,我生母来寻得及时,后来吃了许久的汤药,又跟着武婢练了几年体魄,如今倒没觉得如何,多谢殿下关爱。”
她说话的时候,却能听到长公主正在心里问着系统:
“时间对的上吗?”
“时间正确。”
“你还有什么问题?”
“她的生辰八字。”
“做什么用?”
“占卜。”
“还有吗?”
“......我想摸摸她。”
长公主:......
吴三娘也跟着一阵无语,余光扫到长公主微僵的脸色,心里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不过,摸摸她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接触一下就能确认她是不是所谓的天命之人?
吴三娘正想着,上首的长公主缓缓吸了几口气才压下想抽死那个孽障的冲动,仪态万千地冲吴三娘招招手道:
“好孩子,上前几步,到我面前来。”
吴三娘哑然失笑,却只能装作一脸茫然,依命朝前移了几步。
长公主从腕间取下一只伽楠香镯,有些肉疼地拉着吴三娘的手替她套上。
吴三娘想尽了两辈子最悲伤的事才强忍住没笑出来,文昭长公主却拍着她的手继续演:
“我实在喜爱你,这只玉镯是我母亲的遗物,留给你也不算外传,你务必妥善保管才好。”
吴三娘拢好袖口,刚要跪地谢恩,就被长公主抬手制止了:
“好了,不必多礼,去找顺贞玩儿吧,叫阿年带着你。”
说罢摆摆手,雪白的猫儿自长公主身后跳出,照旧蹭了蹭她的鞋尖,然后小跑出了寝宫。
吴三娘慢慢朝后退,又听那道冰凉的声音响起:
“还有生辰八字。”
长公主险些破功,在心底冷冷道:
“她是佛女,生辰八字直接问青空那个老秃驴就行了!蠢货!”
系统直接沉默了,自从它绑定了这位尊贵的长公主,谩骂与嫌弃就成了家常便饭,时间久了,它也就习惯了。
吴三娘刚走出寝宫,就被外面等着的顺贞郡主与楚二娘子捉住了。
“三姐姐,长公主有没有赏你好宝贝?我跟你说,长公主这儿的东西,便是一根草那也是金贵物儿......”
楚二娘子一看到吴三娘,又开始拉着她喋喋不休,“三姐姐今日这副头面真好看,比去我家戴的那套还好看,姐姐又在哪儿订的?”
顺贞郡主看着头疼得很,拉下几乎黏在吴三娘身上的楚二娘子,没好气道:
“楚二,你还有完没完了?至少让三娘子喝口茶?”
楚二娘子这才讪讪地退了一步,又忙着去给吴三娘倒茶。
“上回姐姐给我送的鸽血红,真是好看!我用其中一块打了两支簪子,明个儿就能取了......”
吴三娘忙起身对顺贞郡主致歉:
“那日在二娘子家闲谈,说起了鸽血红,这才……改日我给郡主送些来,还望郡主笑纳。”
楚二娘子知道自已说错了话,忙着急描补道:
“顺贞姐姐,我不是显摆三姐姐送我宝石,就是见着了顺口道声谢……”
顺贞郡主望着她急得脸颊都有些发红,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一回她抢过她手里的毒酒,一口气喝下,在地上挣扎着死去的场景。
顺贞郡主险些当众失态,忙甩着帕子遮住眼睛,笑道:
“眼见快到了夏日,这花儿粉儿吹进眼睛真难受,楚二你快叫柳翠替我拿个湿帕子来。”
楚二娘子见状,也顾不得描补了,急忙起身去喊顺贞郡主的侍女拿湿帕子去了。
吴三娘将面前的茶水倒在自已的手帕上,送到顺贞郡主面前,顺贞郡主也不跟她客气,拿起来敷在了眼睛上,片刻后才低声笑道:
“楚二是个傻的,往后你替我多照看着些她……”
吴三娘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郡主这是怎么了?”
顺贞郡主却还了帕子,蓦然一笑,仿佛方才的交代只是吴三娘的错觉而已。
“没什么,楚二很喜欢你,想来你也有独到之处,以后常来这儿玩耍好不好?”
吴三娘忙道:
“多谢郡主抬爱……”
谁知顺贞郡主却突然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只怕你多来几回,我娘这公主府就要被人给盯出个几个大窟窿了!”
迎着顺贞郡主似笑非笑的眼神,吴三娘垂下眼眸,从怀中慢慢取出一物递了出去:
“郡主,这是我给郡主的小小见面礼,郡主请不要拒绝……或许有一日,这东西能帮郡主解了困境也未可知。”
顺贞郡主定定地望着面前约摸只巴掌大小的锦盒,许久后,目光重新移回吴三娘脸上。
“郡主!擦,擦眼睛!”
楚二娘子一手拉着柳翠,一手拉着块湿帕子,直奔两人而来。
顺贞郡主迅速收好面前的锦盒,迎着楚二娘子急切的目光,接过帕子略沾了沾眼睛。
见她神色如常,楚二娘子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两人之间,讷讷道:
“要不,那鸽血红我分郡主些?”
顺贞郡主:……
还记着呢?
“行了,三娘子已经送了我更宝贵的东西,你素来喜欢首饰,留着那鸽血红再打个璎珞戴吧。”
谁知楚二娘子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姐姐送了郡主什么?我也要!三姐姐出手必是精品!”
吴三娘/顺贞郡主:……
吴三娘与楚二娘子离开后,顺贞郡主带着吴三娘送她的锦盒找到了文昭长公主。
“女儿随口提了句外头的人,她就着急把这个锦盒拿了出来,我原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打开一瞧,竟是一纸包种子……阿娘可要瞧一瞧?”
文昭长公主似是想到了什么,忙接过锦盒打开看,目光在那包似是糙米的种子上停顿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道:
“这是……”
“占城稻。”系统冷漠道。
文昭长公主呼吸一窒,拿着锦盒的手微微一抖,失声道:
“果真是占城稻?!”
“千真万确。”
顺贞郡主鲜少见她娘如此失态,忍不住屏住呼吸又叫了声“阿娘”。
文昭长公主长出了口气,半晌喃喃道:
“不愧是天命之人,竟连这样的神物都能寻到。”
神物?
顺贞郡主望着锦盒里的几十颗种子,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就那么些种子只怕还没那锦盒值钱吧?也值得阿娘如此失态?
察觉到女儿疑惑的目光,文昭长公主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地收好锦盒后才低声解释道:
“这就是占城稻,又叫早占城,这是……”
文昭长公主顿了顿,压下心中的恨意,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这是从前……他的出海使寻到的,因耐旱而出名,更难得的是,这种水稻不足百日即成熟,一年至少能收两回!雪儿,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顺贞郡主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温室娇花,相反,因为与六皇子的关系,文昭长公主刻意教过她许多朝堂政务,所以当顺贞郡主听到她娘所描述的占城稻时,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世上竟有如此良种可普度众生!三年后的大旱也许就有了转机!
不同于顺贞郡主的惊喜,文昭长公主只觉得满腔的怒火直冲灵台而去。
顺贞郡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抬眸望着不辨喜怒的母亲,慢慢冷静下来:
“阿娘这是怎么了……我……之后,还发生了何事?我是指与这占城稻有关的。”
文昭长公主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道惊雷:
“这占城稻最先来到咱们庆国,可最终却成了壮大南夜国力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