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来不及说出口,就被迫咽了回去。
宽厚的手掌温热的,唇瓣柔软的,带着一点潮湿的凉,似清晨的霜露,茶香的清冽,微醺在云间。
皇涂逸只觉得自已仿若一条鱼,跃而水面,眼前豁然开朗,皎洁攀流光,柳卧燃山色,得以窥见青鸟浮沉,横波潇潇。
散落的发丝搭在一处,落在他脸上,不知不觉间把他整颗心神都套牢了。
褚爻指腹轻轻托着他的下巴,欲语还休,嗓音柔和再度问他,声音,“好亲吗?殿下。”
“……”皇涂逸私下摸着褚爻的手,心中千头万绪都只变成了眼前的与之相关,压低了眉眼与之对视,桀骜挑剔,纨绔多变,“不好。”
褚爻挑眉挪开身,理了理衣袍坐好,并未与之反驳。
皇涂逸看向他,本欲勾起的唇角又收了回去。
阿爻,还剩多少时日……我纵有奇人异士,竟然留不得一个人在这世间吗?
若隔日他去了,我一人纵有万般风流享受,也是枉然,这世间总有褚一褚二,三爻四爻,可段不会再有这么个褚爻了!
褚爻虽不看他,但余光总是注意着,这一抬眼,就见他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已,一双眼黑白分明,眼尾微挑常带几分傲慢,如今正有泪一串串滑落,他一抬手真的就接住了,还带着温热,忽的就笑了,用指腹蹭去那湿意,语气无奈。
“殿下?从前听贵妃打趣,你幼时顽劣好泣泪,我还不信,怎么今日又做回小孩吗?”
皇涂逸咽了口气,本欲开口,奈何泪是止不住,褚爻就摸着他的脸颊,一点点用袖口擦去,最后干脆胳膊一抻给人揽在了怀里,“好了好了,我暂时又死不了,没准能活久点呢。”哭的娇气又矜贵,怎么会不让人喜欢呢?
说完便听见皇涂逸闷声带着暗哑的问话,语气带着冰碴儿,“那是多久?”
“六个月……”褚爻也没想到皇涂逸对自已如此上心,不过是说了离死不远,便要流泪,那等他真走了,不知道又什么模样,索性留个一个月档期,让他宽心天有眷顾。他轻拍着皇涂逸的背,想象着他那个幼时好哭的样子,心中偷笑。“别为我落泪了子衿。”
皇涂逸就那么窝在褚爻怀里,抓着他的衣袖,听着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昏昏欲睡。
“等我人走的时候,你哭也来得及呢~”
皇涂逸立刻醒神儿,恶狠狠捶了褚爻一拳,实打实的一拳。
褚爻捂着胳膊,“真的疼啊,子衿,你就这么对我。”
“你需要暗卫做什么。”皇涂逸同他聊起了正事。
不过褚爻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子衿,你知道‘人生各有志,终不为此移动,同知埋身剧,心亦有所施。’中的志是何吗?”
书中故事线,皇涂逸后期为皇的契机,是越国动乱被祁国趁虚而入,回归祁云鸿身份后依旧隐而不发,参与三子夺嫡期间,婉贵妃病重,女主聪颖点拨,时机如此,才令祁云鸿决心夺嫡,手段强硬,登记为皇,平内乱,斩外患,抚灾民,祁皇对他颇为赞赏,不过在婉贵妃逝去后,便青灯古佛,仅与之书信寥寥。
而现在,他需要让皇涂逸加快脚步了。
别看他一口一个喜欢自由不想权力之争,其实就是扮猪吃老虎,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他没少做。不然怎么会习武加练兵,难道是因为喜欢习武?他可,善变的很!
他手中暗卫不止百人,皆是精兵良将,文武双全,且钱庄亨实,一翻运作登基并非难事。
祁皇虽子嗣众多,不过皇后之位从无归属,可谓是多情大爱,他取名为云,云字“温柔”,亦有伶俐祝福之意,
鸿字有“鸿雁”、“渊博”、“书信”、广大辽阔之意,
想来那祁皇也是思念婉贵妃的,爱屋及乌,自然不会亏待皇涂逸。
皇涂逸反应的很快,“阿爻有其他想法?”志也,志气,志向,后天所坚持维护的方向。
“有人一生求证自已的志向,而有人一生便既定了志向。有人出生庶民,努力温饱,有人刻苦勤学考取功名,他们的志便不同了。你有想过吗,每个人其实生下来,就有了自已的方向?”
褚爻拿起盒子里解了一半的解连环,平举在眼前,透过那一个个圆环端倪着皇涂逸,“而所有东西,也都是有时限的,子衿,就像鱼会病会死,就像果子会腐烂,时间在我们交谈间已经步入了下一刻。”
“阿爻,那你志趣为何?”皇涂逸问的一针见血,甚至是毫不犹豫。他知道褚爻这些年的动向,文采斐然,经商绝妙,一定会大展宏图。
“成就千古一帝,六国合一。”
皇涂逸神色凝重起来,目光复杂。
“我一定如此做才行………疆土分崩,民众分散,一统才能让后人受益,为此我乐意于奉献。兴许你会问我,也有很多疑惑,可我并不能解惑。”褚爻摊开掌心,缓慢拢握,“兴许我会失败。”
“我知道你不想成帝,被枷锁束缚,可这天地间终要有一个人来结束混乱,我知晓伴君如伴虎,可总要有第一个人……”
“我曾在诸国埋下了暗线……”褚爻说到此处顿了顿,“知道祁皇与你的关系。虽六国仍在,实际祁国已得了半壁江山。巴东国已是附属。”
“鲁国争权,皇帝病危,太子失踪,其余皇子年幼,唯十七皇子耀参政,被官员推至风口,可难扛藩王动乱都城兵弱,唯有求援就近兵强的祁国来稳固内患,祁国日后定会由此借口参政。”
皇涂逸知晓鲁国内政一直堪忧,不过好在大臣有力,武官忠心,所以一直维持着平衡,如此看来,这背后,竟还有祁国的影子吗,转念一想,阿爻又做了什么呢?
以前阿爻对政治避而不谈,圆滑打太极,拒绝了太子招募,也从不与朝廷官员亲近,他以为是志不在此,志在江湖,志才华施展得意潇洒,私下竟然布局如此,亏他还为防阿爻反感,对身世野心遮掩,避免生疏……
“不想阿爻对天下势力已如此了然了?”
“时事如此,那些见缝插针,推波助澜的事情我也参与了,另外苗疆动向,不知你可知晓。”
“山崩地毁,灾害频出,苗疆近来有举兵中原之势……”皇涂逸目光为之一震,同褚爻心照不宣。灾害并非自然,苗疆举兵有所图谋,难保是哪方势力暗中参与。
“苗疆动荡,实出意外,这天下间定还有无名的势力。”褚爻点点头,“此行你我脱离了越国都城,待回归之时,已是新容,该再做打算。”
“那我,阿爻将我也算计在内了吗?”皇涂逸笑的轻佻,眼尾带着嘲讽,拳头渐渐握紧。我是何身份,我是这天下的哪一环,是你志向的下酒菜!?都是同我做戏的?还是从来没认可过我可成势?
“我从未刻意接近你,对你也没有谋划,你若能得闲余生如清风,就是我之所愿。”褚爻这话说的十分认真,目光坦然,皇涂逸难辨真假,兴许也是不想去猜测了。
他今日才算真的认识了褚爻,那样的深谋远虑,同时也惊恐的发现,他连自已也算计在内,仿佛真的对这世间如此无私,无私到冷漠,极近自私。
“那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让天下更快的乱起来,兵征过于漫长,耗费人力物力,天下耗的起,可我耗不起了。”褚爻上嘴唇轻轻一碰下嘴唇,就捏了个甜言蜜语出来,“若能快点结束,你我便多一分时间相处。”
皇涂逸冷哼着笑了,端详着身边的人,目光审视,桃花眼中明丽灼灼,“若我为帝,爻与我便是久伴。”
今日一言,加之初时一问,难猜他不是早有准备,叫我入了这圈套,是试探?还是为了身后的主家?把我玩弄于掌中?
古有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今日我便要尽数收入怀襟,当局者迷又如何。
褚爻挠了挠眉心,“殿下何必为难自已……”他一开始真不是这么想的,话赶话,就说这上了。
“不然——难为元安?”
褚爻坦然视之微微一笑。可真是真是机灵。“不过我确实只有六月可活了,兴许上天可怜我,还能多活过十几天。”
皇涂逸剜了他一眼,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